不过这些都是和此事的对话无关的细枝末节.雨果如此想到,事后倒是可以让君莎她们继续拷问一下瀨川,看看能不能缴获那艘水舰队的高科技潜艇。
“是这么回事啊,我算是明白了。”侦探思绪飞转之际,学者挑起了纤细的眉毛。
“跑去破坏岛屿的负责人突然跑了,他的另一个同伴肯定因此嚇了一大跳吧,不过,
我也並不是完全无法理解那个伏都的想法一一毕竟不仅是他,就连亲眼见证了哎呀球菇生长全过程的塞尔维利克,在看到石板附近的场景时,也都差点以为世界末日就快要到来了。”
世界末日这指的是『瘟疫学者』担心的那种孢子病毒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看到了一片紫红色的世界吧。”
雨果沉吟片刻,说出侦探助手在梦境连接实验里的见闻“浓郁的孢子铺天盖地地从钻探机挖掘出的缺口里喷涌出来,形成仿佛能让世界天旋地转的漩涡,甚至因为孢子过於密集,使得附近的空间都变成了光源无法照亮的黑洞。”
听到侦探的描述,阿克罗玛镜片后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太棒了,和塞尔维利克观察到的情况完全一致呢!这也是你通过推理得到的结论吗?”
“不是完全的推理。我们用梦境连接观察了哎呀球菇的孢子,获得了它们的部分记忆,也算是种科技手段吧。”
侦探並没有在这个学者面前含糊其辞,这种诚恳的態度让阿克罗玛更加高兴地健谈起来一“是真燕博士那边的研究吗?老实说我也很看好梦境世界未来的前景,只不过,那位博士现在似乎把大部分的精力,都在了民用梦境装置的普及上,这让我有些担心会干扰到对应前沿技术的研发速度一一不过,照你刚才的说法看来,真燕博士似乎已经用它更进了一步,开发出了和心理学方向有关的应用嘿,我已经迫不急待地想要养好病,去拜访那位博士了。”
“拜读她的论文就可以了,你这样直接上门大概会影响真燕博士的研究。”
雨果替博士婉拒道。
“我的助手在梦境里目睹的画面,应该就是来自顺著洋流从远方漂到合眾地区周边海域的蘑菇孢子。这些孢子原本就是紫色漩涡之中的一员,当然也见证到了剧毒石板发生作用的那个瞬间。”
“是啊,我觉得那是整起事件里最有意思的部分呢。”
阿克罗玛那独树一帜的髮型隨著他的摇头晃脑而左右挥舞,就像赫拉克罗斯头顶的触角一般一“水舰队似乎认为,只要把剧毒石板精准地投放到蘑菇岛身上,就可以让岛屿像浪里的沙堡一样自行崩塌瓦解一一但那並不是属於剧毒石板的功能—.卡洛斯地区的生命能量研究倒是有可能办到类似的事情。”
“但伏都他们的行动確实让哎呀球菇停止了生长,我现在身后这些建筑和厂房就是此事的证明。赤焰松可没有愚蠢到会在地基不稳的土地上大兴土木。”
雨果调整手机的角度,向阿克罗玛展示出哎呀球菇岛屿如今的风貌。
“唉呀,还真的令人感慨。我返回合眾前的那时候,这里可没有这么多的建筑,就连实验都是在简陋的帐篷里面进行的,条件可艰苦了。”
学者遗憾地皱起眉头,嘆了口气“说起来,各种学校里不是都会有类似这样的传说吗一一『母校的新教学楼和大操场总会在你毕业后的那年光速建好。』”
雨果无视阿克罗玛的走神,自顾自继续推进话题:“我原本以为,把哎呀球菇改造成秘密基地,应该是熔岩队的造陆计划被破坏之后的无奈之举。不过听你刚才的说法,你和赤焰松似乎早已经知道,这座蘑菇岛的扩张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对吗?”
“这是自然,我还没有吝嗇到会在合作的研究者面前隱藏自己的研究成果。”
阿克罗玛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说道“赤焰松当然也知道那一份估算数据,甚至他自己就可以算出来。不过,对那个人来说,能够在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凭空造出足以和海紫堇市规模媲美的岛屿出来,就已经足够令那个陆地狂热者惊喜了。他接下来,只要在岛屿上建立起足够让人长期居住的自循环系统,就能切切实实地在这颗星球上创造出独属於熔岩队的一块陆地“你应该知道,这座岛屿並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雨果语气分外严肃地说。
“唉你的意思我也理解,毕竟你脚下的那座岛屿可以说是建立在哎呀球菇的生命之上的。如果真的被赤焰松拿去製造永恆的海中城市,那它可就要像字面上的意思那样一?
一永无翻身之日了。”
学者搔了搔脸颊,耸著肩膀道1
“不过,对於我和赤焰松这样的人来说,若是非得要在一座未来的海中城市和一只患有自闭症和人格分裂的宝可梦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不管多少次我们都会选择前者。毕竟两者的价值差距实在太大了,就算是那些自翊道德之士的傢伙,在功利天平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面对这个选择题,心里多半也是会有所犹豫的。”
“是吗?”
雨果倒也没有指责对方的价值观,只是用讽刺的口吻反问一“如果用来和新生陆地交换的不是哎呀球菇,而是另一只在你眼中有著足够研究价值的宝可梦呢?一旦被赤焰松夺走那只精灵,你就会永远失去对那只宝可梦进行研究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阿克罗玛一时哑口,隨后摇了摇脑袋:“还真是刁钻的问题。你说得对,如果碰上那种情况,我们这两个功利主义者说不定真的会为此吵起来。不过雨果先生,在你自己的心里,那份有关生命价值的天平又是如何保持平衡的呢?”
“总把自己放在决策者的立场上看待问题是很傲慢的。如果做选择的人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成为那个决策者,剩下一半的概率会变成实验台上的哎呀球菇,那么不管是谁,他都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坚定的人道主义者。”
侦探斟酌著用词,两人的话题已经明显偏离了正轨,但看此刻岛屿上的情况,也確实没有什么紧张的必要一1
暴噬龟的极巨化已经被顺利解除,大吾和源治也正在按预先制定好的计划联络丰缘联盟,让那边派出海船押送赤焰松以及岛屿上残存的熔岩队成员。
风露馆主停在岛屿另一端的飞机也差不多已经检修完毕,隨时都可以载著自己和卡露妮他们一起返回合眾。
眼下,唯一兹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也就只剩下了.—
想到这里,雨果的视线不禁越过手机屏幕,看向信號塔下那片红白相间的“陆地”。
“你不觉得这样的回答方式很像是推卸责任吗?”视线下方,学者的声音不依不挠地从手机听筒里挤出来,“等到事到临头,每个人都会有站到道德天平面前的一天,难道到了那个时候,你这个合眾冠军也要用这样浅薄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决断吗?”
你並没有乾脆利落地给出否定答案,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你对人道主义的普世合理性心存顾虑吗?在左右为难的现实和理想之间,你究竟会选择哪一边一一阿克罗玛的嗓音犹如幽灵系宝可梦发出的“诅咒”,深深地钉蛀在雨果的耳际。
“唉。”长长地嘆气一声,白外套侦探开了口“你听说过『引|喻失义』这个词语吗?”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阿克罗玛的问题,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说道。
“这个词的意思是,使用不恰当的比喻,让语言的原意和说话者所想要表达的內容发生偏差。”
“这和我们现在聊到的话题有关係吗?”学者有些异。
“在这个话题里,『理想”和『现实”就是你所使用的比喻,分別用来比喻『为实际利益降低道德標准』以及『为了道德標准而拋弃实际利益』这两种选项。这种比喻当然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合理性,但那终究是不同的词汇,理想和现实它们各自拥有著更广阔的含义,这些语言上的参差最终会导致我们真正想要討论的问题失真变形,甚至彻底失去討论的意义。”
雨果仿佛一个拿著手术刀的医生,一层一层地解剖著阿克罗玛用话语构建起来的语言逻辑,毫不困惑地碾过后者布设的陷阱。
“不仅是那两个词语,甚至就连那个被你巧妙引导出来的议题一一关於哎呀球菇实验的合理性,这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引喻失义。你在每个人的心里虚构出了一个天平,仿佛只要天平的一端压倒另一端,人们就会根据这个结果做出某种决定一样-而这和实际的情况当然同样也差之甚远。”
侦探竖起手指一“你在等离子团收容所看中哎呀球菇的时候,赤焰松在听到你提出那个疯狂计划的时候,心里真的浮现出过一个天平吗?在那个做出选择的瞬间,你们真的曾经听见过自己內心欲望之外的其他声音吗?”
阿克罗玛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看他那副思索中的表情。
“在你的比喻之中,忽视了人性复杂的一面。那个负责指挥人们做出行为的大脑,有时候可能並不理性,它会受到一时衝动的影响做出许多蠢事,也可能因为各种无聊的理由去做对自己毫无意义的傻事,道德与罪恶只在一念之间一一关於此事,曾经听塞尔维利克倾诉遗言的你,想必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那个蠢货—.以为自己正在拯救世界。”
听到这个,阿克罗玛先是默然无语,然后愤愤然地摇头。
“他自己近距离承受了剧毒石板影响下的有毒孢子,在加上当时和他一起在岛上的熔岩队成员出现了类似感冒的症状,仅凭这点证据,那个人竟然就开始坚信,坚信那个哎呀球菇已经製造出了將会摧毁整个世界的传染病毒,以至於一头热地跑去为那种世界上不存在的病毒製造疫苗。”
“你这么肯定塞尔维利克警惕的那种病毒孢子並不存在吗?”雨果问。
身穿病號服的科学家点头“这是当然,让哎呀球菇能够適应海水,並维持住急速生长的状態当然不是毫无代价的。像是分泌毒液、製造病毒之类的功能,早在实验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用基因编辑的手段完全人工退化掉了。塞尔维利克当时也在实验的现场,还亲眼看到了基因改造的全部过程,就算这样,却仍然坚信著那种异想天开的事情一一简直是不可理喻,无论我怎么跟他解释那个人都无法明白一一那朵蘑菇要是真的还能分泌毒液,那么附近的海水里,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依然有海洋生物生存啊。”
“哎呀球菇製造不出病毒,那你认为导致塞尔维利剋死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雨果继续问道。
“我没有亲眼看到过塞尔维利克的状態,但根据他自己的描述,那很可能是某种属於剧毒石板的力量,受到哎呀球菇的刺激一时激发出来,这才导致了塞尔维利克罹患上不治之症。”
阿克罗玛思村看说—
“和有传染性的病毒不同,那种毒素应该只会传染给直接接触过石板的个体,虽然毒性猛烈致死率极高,但並不会隨著洋流影响到外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清脆的弹指声响起,侦探点著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来,就算是等离子团的特聘科学家,也会有头昏眼的时候啊。”
“你什么意思?”学者抬起头,不解地望向镜头对面的侦探。
“一切的谜团已经全部解开了,我已经知道导致伏都和塞尔维利剋死亡的毒素为何了。”
雨果如是宣布说道“既不是末世病毒,也不是石板毒素,那是单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