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哨总死了。
他那颗犹带狞笑的头颅霎时间高高飞起,脸上甚至还残留著方才的囂张与不屑。他无头尸身僵立片刻,便与手中水火棍一同“哐当”一声轰然倒地。
鲜血染红了石板,整个正堂却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狠辣果决的一刀震慑住了。后营的兵士们目瞪口呆,看著地上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握著兵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虽然知道標营的人囂张,但谁能想到呢?对方竟然敢在自家部总面前,二话不说就直接杀人!
张哨总的头颅骨碌碌的在地上打滚,缓缓停在钱老六的身前,他这才如梦方醒,脸上表情更是精彩至极。他的酒意被这血腥场面彻底嚇醒,惊怒交加中,更多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他眼睁睁看著那“权营小兵”缓缓甩去刀上的血珠,抬起手抹了把被鲜血淋湿的面庞,整个人带著股难以言说的邪性。
尤其是在自己看过去的同时,那毡帽下那双冰冷的眼睛也一瞬间就扫了过来,仿佛下一刀就要砍向他自己的脖颈。
“你...你……”钱老六喉咙发乾,慌张抽出自己的佩刀,匆忙间打翻了座椅,大喊:
“你!你竟敢杀我的人!”
“杀条不听话的狗而已。刘爷的军令,也是他这种杂碎能质疑的?”朱由检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著一股不容分说的威严,“还是说钱部总也想试一试我刀是否锋利乎?”
朱由检再次扯起刘宗敏的大旗,同时向前逼近一步,奥基等人也配合著齐齐踏前一步,刀锋弩箭闪烁著寒光,压迫感十足。
“这,刘爷的军令……自然是要遵的。”
钱老六忙不迭回话,声音发颤,被这股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倒地的太师椅上,差点摔倒。他手下的兵士就更是不堪,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毕竟权將军刘宗敏的凶名,在闯军中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有两个新兵甚至悄悄把刀往身后藏了藏,生怕被这位煞神当成下一个“不听话的狗”处理。
对方如此强硬,又抬出了“倪元璐”这等要案,钱老六心里已经开始打鼓。
朱由检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堂內缩成一团的后营兵士,最后落在钱老六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知要遵军令,那还挡著干什么?”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的林尚荣,“此人与倪元璐案有关,你居然敢擅自处置?好大的狗胆!”
“不敢!不敢!”钱老六连忙摆手,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倪…倪尚书的事,俺、俺也有所耳闻。只是…只是兄弟,这林老倌…他怎么就跟那倪尚书扯上关係了?您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朱由检冷笑一声,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林尚荣,“此人乃倪元璐远亲,更是其在京中经营暗线、转移赃银的关键人物!刘爷可是亲自下的令,命我等秘密提审,严加查办!你倒好,在这里私设公堂,严刑逼供,是想抢先拷出银子独吞,还是想杀人灭口,掩盖什么?!”
说罢,为了加强他们话语的可信度,奥基还专门上前一步,將马重喜给的“后营巡防”令牌拍在桌上,怒视周围所有人。
那钱老六一见,顿时是冷汗直流,万没想到自己眨眼间就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私吞財宝他敢,但牵扯到“掩盖”朝廷要犯这种罪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认啊!
“没有!绝对没有!”钱老六连连摆手,慌忙解释,“大人明鑑啊!我等也只是收到告密,说这林老倌私藏金银、勾结官府,转移財產才来查抄的!”
“俺钱老六那可是拳拳忠心,没有一点私念啊!更別提什么掩盖要案了......”
钱老六本来苍白的脸都急得是红润了起来,话音里也带起了些许哭腔。
刚刚他看清了马都尉的令牌,一时间直想给自己几个大耳光子。
要知道马重喜乃是他们后营先锋都尉,比他这个部总还要高了整整两级,连马都尉都给这群人递了令牌,足见对方“提审要犯”的说法绝非虚言。若是他真被安上“私吞赃银”“掩盖要案”的罪名,別说这个部总当不成,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大人!是小的糊涂!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钱老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著朱由检连连磕头,“小的真不知道林老倌跟倪尚书有关,更不知道是刘爷的命令!要是早知道,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动刑啊!求大人高抬贵手,饶小的这一次!”
他身后的亲兵见状,也纷纷跟著跪倒,一个个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还囂张跋扈的后营兵士,此刻竟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全无半分之前的气焰。
朱由检看著跪在地上的钱老六,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开口:“饶你可以,但你得把事情说清楚——是谁告的密?说林尚荣勾结官府,把你引到了这里?”
钱老六连忙抬头,脸上满是諂媚的笑容:“是、是西边巷口开绸缎铺的王家小子,说林家私藏有宝贝和美人......”
朱由检本来就是那么隨口一问,压根没信他的说辞,然而却没想到,这个老六居然还真的扯出了一套说法。
本来嘛,这钟鼓楼周围的商铺就暂时都没上大顺军的拷响列表,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给的任务都是先抓前明官员。
因此,钱老六本来入城后也就只是在这边带著人挨家挨户的贴上封条,等著后续再进行处置。
这也是朱由检他们来到这条街后看到街头巷尾都是封条的原因。
结果呢,他在查封附近一家绸缎铺的时候,那家掌柜的小儿子就主动凑上来检举,告发隔壁林记海货行的林尚荣一直以来官商勾结,家里攒了大量金银,在闯军入城前还在一车一车的往外拉......
“小的这不是怕他转移赃银嘛,所以才赶紧上门。”
钱老六忙不迭的解释:“说起来咱这其实也是歪打正著不是,要不是小的来的快,说不定这老头他就跑了呀大人。”
朱由检捏了捏下巴,感觉这个剧本好像有点不那么对劲。
毕竟,他之前说的经营暗线、转移赃银什么的全是顺口胡诌,难道说这林尚荣其实真是个某位大人的白手套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