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儘管面容竭力保持著平静,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內心的波澜。
魏徵那不留情面的话语,让他瞬间觉得委屈至极,满心都是愤懣。
李世民只觉一股酸涩之意猛地涌上心头,眼眶也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朕明明还未曾开口表达任何意见,这魏徵怎么就直接对自己开火了?
朕行事说话都已足够谨慎,处处收敛著曾经的锋芒,本就憋闷不已。
如今明明当今天子是承乾,就算有臣子要进諫、要爭执,那也理应衝著他去,为何这魏徵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衝著朕来了?
朕不过是脸上稍稍流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罢了,难道这点点情绪的泄露都不被允许?
不就是侯君集看不过去为朕说了几句公道话,这魏老头何必如此小题大做、是要將朕这个曾经的皇帝置於万劫不復之地吗,他就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不可吗?
一旁的李承乾此时也被魏徵这突如其来的直言惊到了,他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惊愕神情,不由得在心底为这魏老头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名震大唐的魏徵吗?
这言辞的火力也太猛了,竟然当面斥责李世民为头號反贼,这般胆量直率,反正他可是自嘆不如。
反正李承乾是不敢如此直白地对李世民说出这样的话。
伤感情了不是!
眼见著李世民的脸色愈发阴沉,仿佛又要被怒火冲昏头脑,李承乾赶忙高声说道:“父皇,您且息怒,稍安勿躁!”
“魏爱卿,您今日这话確实有些过了,我父皇绝非反贼,方才唐爱卿也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吶!”
李世民听了李承乾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既有对儿子出面调解的欣慰,也有对当前局面的无奈,终究还是把那即將爆发的怒火硬生生地强压了下去。
这时,一直候在旁边的吝大福赶忙上前,极为小心且贴心地为李世民轻轻拍著后背,轻声劝解道:“今日是元日佳节,这大好的日子,大家都別伤了和气,莫要吵嚷。”
李承乾看著李世民被安抚了下来,接著说道。
“魏爱卿和唐爱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与朕心中所想有契合之处,不过各位將军说的,也不可忽视,也有其道理所在。”
李承乾见状,神色一缓,摆了摆手,沉稳且威严地说道:“都坐下吧,诸位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今日佳节,该吃吃,该喝喝,大家一同放鬆些,边吃边聊。”
“显怀,你安排人把这两个箱子抬下去,好生安放。”
“是,陛下!”
张显怀连忙领命,抬手示意著锦衣卫们將箱子稳稳地抬了出去。
李承乾脸上掛著和煦的微笑,端起桌上那精致的酒杯,站起身来,仪態优雅地高声说道:“来,朕先敬诸位一杯,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盼著我大唐军队能早日打完高句丽之战,將士们也都能平安凯旋归家!干!”
眾人纷纷起身,庄重地举起酒杯,齐声高呼:“谢陛下!”
而后一饮而尽。
李承乾轻轻嘆了口气,目光转向李世民,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父皇啊,对於隋朝的那些事儿,您已经做得相当周全了。”
“隋的功绩与过错,您都记载得详尽清晰,明明白白。”
“可父皇,朕今日想问您,您觉得我大唐能够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屹立多少年呢?是百年?两百年?或许以常理推测,最多三百年吧?”
李世民听闻此言,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父子之间,有些话无需多言便已心领神会。
他们同为大唐的皇帝,心里都清楚,这世间哪有什么朝代能够真正千秋万代,哪怕满朝文武平日里都高呼著大唐千秋万代的祥瑞之语,可他们自己又怎会真的相信这虚妄之辞。
李承乾顿了顿,继续说道:“终有一天,这片土地上会不再有大唐的国號,就如同曾经辉煌一时的大秦、大汉、大隋一般,消逝在歷史的之中,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倘若换位思考,我大唐如今打下这般辽阔的疆土,可若有一天大唐也亡了,后世新朝建立,他们发现我大唐將士在外征战而遗留的骸骨,而那时他们的將军也说出如诸位今日这般『败军之將,死不足惜』的话,难道那些大唐將士就真的没有开疆拓土的赫赫功绩吗?”
“朕以为,是有的。”
“诸位,切不可仅以成败来论英雄啊。”
眾人听著李承乾的这一番话,皆陷入了沉思,无人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