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井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叉起腰,柳眉倒竖,“喂喂喂,鹿丸!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被丁次的过期薯片毒傻了?没看我正忙著吗?跟我走?去哪里?帮你找地方睡觉吗?”连珠炮似的质问带著十足的山中家大小姐气势。
银天诺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著手中那朵被捻得有些发蔫的小雏菊,白色的瓣边缘微微捲起。
午后的店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隱约传来的市声和风铃偶尔的轻响。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店里瀰漫的甜香,直直地看向井野那双带著薄怒和困惑的碧色眼眸。
“去训练场。”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不是玩忍者游戏。是真正的训练。你,我,还有丁次。”
“训……训练?”井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连叉在腰间的手都忘了放下来,“鹿丸?你?主动说要去训练?还要拉上我和丁次?”她伸出手,作势要去摸鹿丸的额头,“你肯定发烧了!快去找药师阿姨看看!”
银天诺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手。他没有笑,脸上是井野从未见过的认真,甚至带著一种近乎沉重的压迫感。
这种神情出现在一向懒散的鹿丸脸上,反差强烈得让井野心头莫名一跳,那股大小姐的嗔怒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浓浓的惊疑。
“阿斯玛老师,”银天诺的声音低沉下去,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他看到井野听到这个名字时,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对那位帅气可靠上忍的孺慕之情。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捕捉著井野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井野,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阿斯玛老师遇到一个他打不过的敌人,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甚至……会死。而我们三个,”他指了指井野,又指了指自己,“就在旁边,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就像你现在看著这瓶,如果突然有人要砸碎它,你却连一片瓣都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看著它碎掉。你会是什么感觉?”
井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她顺著鹿丸的手指,看向那瓶她精心插好的、生机勃勃的鳶尾。砸碎它?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碧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恐慌和无措。这个假设太过尖锐,也太过……真实。
忍者世界,死亡从不遥远。她想起父亲偶尔深夜归家时,眉宇间难以化开的疲惫和沉重。
“鹿丸……你……你在胡说什么啊?”井野的声音有点发颤,试图用强硬的语气掩盖那一瞬间的心慌,“阿斯玛老师那么强!怎么可能……”
“阿斯玛老师很强,”银天诺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但敌人,可能会更强,更诡异,更不择手段。”
他逼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井野的眼睛,不给她任何闪躲的空间,“井野,想想你的『心转身之术』。现在,你能在十米外,准確命中一个快速移动的靶子吗?你能在发动时,確保自己的本体绝对安全吗?如果敌人不止一个呢?如果阿斯玛老师需要你的掩护,而你的精神力却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住呢?到时候,你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井野最不愿意面对、甚至从未深想过的软肋上。
她引以为傲的家传秘术,在鹿丸毫不留情的剖析下,显得如此稚嫩和脆弱。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画面:阿斯玛老师浑身浴血,自己却因为精神力耗尽瘫倒在地,只能绝望地哭喊……这个想像让她浑身一冷。
“我……”井野张了张嘴,喉咙乾涩得厉害。鹿丸的眼神太可怕了,像能洞穿一切。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秘术有这么多问题。骄傲被戳破的羞恼,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以及对阿斯玛老师安危的担忧,在她心中剧烈地翻搅著。
银天诺看著她眼中激烈的挣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放缓了语气,但那份沉重感並未消失:“麻烦死了,我知道。躺著晒太阳多舒服?吃薯片看云彩多轻鬆?”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隨即目光再次变得沉凝如铁,“但有些事,比麻烦本身更让人受不了。比如,看著重要的人在你面前倒下,而你,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带著前世银天诺面对末日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
店里浓郁的香仿佛凝固了。风铃安静地垂著。井野定定地看著鹿丸,看著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重和决绝。
那不再是懒散的鹿丸,而像一把藏在朴素剑鞘里的利刃,终於露出了寒光。
“死……死鹿丸!”井野猛地低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再抬起脸时,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像被点燃的火焰,倔强而明亮,“说得那么嚇人!谁……谁说我护不住阿斯玛老师了!不就是训练吗!去就去!谁怕谁啊!要是你敢偷懒,看我怎么用心转身之术收拾你!”她用力跺了跺脚,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安和委屈都踩下去,一把扯下身上的碎围裙,胡乱丟在旁边的架上,“等我一下!我去跟我妈妈说一声!”
看著井野风风火火冲向后院的身影,银天诺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鬆懈了一丝。他低头,看著掌心那朵被彻底捻碎、汁液染绿了指尖的白色小雏菊。
“麻烦……才刚刚开始啊。”他低声自语,指尖残留的瓣碎片被轻轻弹落。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定。
猪鹿蝶的车轮,终於被他这个异世的灵魂,强行扭转了方向,朝著那条布满荆棘却充满希望的道路,碾出了第一道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