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的计划,是待名声更大、根基更稳之后,再请宋承霽伺机进言,助她正式入仕户部。然而她心头总隱隱縈绕著一丝不安,仿佛冥冥中有种预感,似乎將有大事发生。
不能再等了!
於是,她心下一横,果断斥重金,先行买了一个礼部的小小官缺。
因她经商並非纯粹为牟利,所得大多用於安置流离失所的难民,博得了义商的美名。生意虽做得不算太大,却深得民心。加之她此次所买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芝麻小官,比起之前“孟南意”空降户部任职引起的波澜,这次几乎未在朝堂掀起任何水,那些老成精的朝堂大员们,甚至还没抽出空来斜著眼瞧她一眼。
这一步,总算顺利迈出。
接下来,便是要在新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铺路,等待时机。
这日,她正跟著礼部一位名叫孙有德的主事熟悉事务。
此人年约四十,看人时习惯性地眯缝著眼,一副眼高於顶的模样。上头安排他带一带孟奚洲这位新来的同僚,他却打心眼里瞧不上这靠银子买官,还是女子的孟奚洲。
在他,乃至许多守旧官员看来,忠勇侯府这两位小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荒唐!先前那位二小姐孟南意,吵著闹著要入仕户部,结果官帽还没戴热,转眼就入了宫,打的什么心思,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而这位大小姐更是离谱!
一个闺阁女子,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待嫁才是正理。她倒好,整日在外拋头露面,沾染了一身铜臭市侩之气,哪还有半点高门贵女的风范?这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敢卖官鬻爵,混跡到官署里来!既然忠勇侯府管教无方,那他孙有德不介意代劳,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他大剌剌地坐在自己的榆木椅上,半眯著眼睛,优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对垂手站在一旁等候许久的孟奚洲视若无睹。
孟奚洲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有人刻意刁难,她便会先行刁难对方。
她压下心头冷意,最后一次开口:“孙主事,不知下官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还请您示下。”
那孙有德仿佛才听到她说话一般,慢悠悠地掀了掀眼皮,非但没回答,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竟直接闭上了眼睛,发出轻微的鼾声,儼然一副要就此睡过去的架势。
官署內其他几位官员虽各忙各的,但眼角余光皆关注著这边。见状,有人摇头,有人面露讥誚,却无人出声。
孟奚洲眼神倏地一冷。
她不再废话,目光扫过孙有德桌案上那方盛满了浓墨的砚台,毫不犹豫地伸手端了起来。
下一瞬,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手腕一倾。
“哗啦!”
一整砚乌黑浓稠的墨汁泼在了孙有德那张故作姿態的脸上!
“啊呀!”孙有德猝不及防,被冰凉的墨汁激得猛地睁眼,跳了起来!脸上全是墨汁,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瞬间染黑了他官袍的前襟。
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结果手上也全是墨,整张脸更是得没法看。
“你!你大胆!”他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叫嚷著就要发作。
孟奚洲却抢先一步,声音清脆响亮,足以让整个官署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孙主事,您偷奸耍滑、消极怠工也就罢了!怎的如此不长眼,竟將脸枕在砚台上假寐呢?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松烟墨,白白糟蹋了!”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位素来看不惯孙有德欺软怕硬、溜须拍马做派的官员,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一笑,官署內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闷笑。
眾人看著孙有德那张被墨汁染得黑成锅底的脸,皆是忍俊不禁。
孙有德指著孟奚洲,手指颤抖,“你”了半天,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完整,险些背过气去。
方才发笑的那位官员此时站起身,对著孟奚洲温和道:“孟大人,是吧?孙主事看来需要些时间清理整顿。你若有何不明之处,不妨先来问我。”
孟奚洲从善如流,微微一礼:“多谢大人。”
经此一事,孙有德虽恨得牙痒痒,却再不敢明著刁难——这孟奚洲根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然而,就在孟奚洲以为能跟著那位好心的官员学习几日时,一道急令突然下达了下来,足以让整个礼部都忙上足足半个月。
皇上,居然要封后了!
消息传来时,孟奚洲正在整理文书,手中的动作一顿。
先皇后尸骨未寒,国丧期都未过,举国上下仍沉浸在哀思之中。圣上竟如此迫不及待,行事荒唐至斯,简直骇人听闻!
但孟奚洲並不是很吃惊,毕竟当今圣上更荒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谓是罄竹难书,史官怕是都已经写累了。
她不以为意,只当接下来的日子有得忙,得赶紧將手头的事情做完才好。
然而,这道急令要封的后,不是盛宠不衰的淑妃,亦不是七窍玲瓏心的哲妃,而是……孟南意!
孟奚洲的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桌案上的宣纸猛地被她攥住,再鬆开时,已经皱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