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学院旧礼堂临时搭建的“化妆间”,其实就是用几块深红色的旧幕布在角落里围起来的一方小天地。空气里瀰漫著灰尘、陈旧布料的霉味,还有…一股廉价粉底和髮胶混合的奇怪气息。
热巴独自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摺叠椅上,面前是一面边缘模糊、带著水银斑点的化妆镜。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那个光彩照人、被同学们偷偷称为“上戏校”的迪丽热巴,而是一个被期末复习彻底摧残的“疯魔女大学生”。
造型师(一个被陈浩用“盒饭加滷蛋”忽悠来的大四学姐)刚刚完成杰作:原本柔顺的长髮被故意抓得蓬乱如鸟窝,几缕髮丝不羈地翘著;白皙细腻的脸蛋上,被用深色粉底精心晕染出两个硕大的、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嘴唇刻意画得有些乾裂起皮;身上套著一件洗得发白的宽大灰色连帽卫衣,袖口还沾著一点疑似墨水(实则是化妆师用眼线笔点的)的污渍。整个人散发著一种“三天没睡觉、五天没洗头、隨时可能猝死或暴走”的颓废气息。
这形象,和热巴本人差距太大,以至於她对著镜子看了半天,都有点认不出自己。
然而,真正让她手指冰凉、心跳失速的,不是这顛覆形象的造型,而是膝盖上摊开的那份剧本。
《报告老板之万万没想到》第一集:“期末复习の修罗场”。
她饰演的角色:林小雨。一个平时古灵精怪、人缘极好,但一到期末就焦虑爆棚、行为失控的女大学生。戏份吃重,贯穿整集。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剧本页边空白处,被她用不同顏色的萤光笔涂得密密麻麻,旁边还写满了娟秀的小字注释:
【台词:“高数?那是人类能学会的东西吗?我寧愿去跟外星人谈判!”】
备註:语气要崩溃中带著歇斯底里,配合抓头发动作。注意!不是苏璃那种冷毒舌,是热血笨蛋式的咆哮!
【看到学霸室友淡定刷题时的表情】
备註:眼神要混合著敬畏、嫉妒、绝望以及“好想把她脑子抢过来”的凶光!
【企图用零食贿赂学霸失败后的反应】
备註:瞬间垮掉,像被抽掉骨头的皮卡丘,带著哭腔碎碎念。要可怜又好笑!
【在自习室发疯,模仿《咒怨》女鬼爬行嚇唬打瞌睡同学(未遂)】
备註:……这个怎么演?在线等,挺急的!王老师救命!
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热巴的心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石头》里的女服务员,虽然出彩,但戏份相对集中,角色性格也接近她当时的状態,算是某种程度的本色出演。
《古董店》里的苏璃,虽然挑战大,但那是未来的项目,还有时间准备,而且角色內核的“高智商毒舌”感,在林琛的“野路子”训练和王丽丽剧本加持下,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触摸到。
可眼下这个“林小雨”呢?
一个戏份贯穿全集的绝对女主!一个性格跳脱、情绪起伏巨大、行为模式极其夸张的喜剧角色!要在短短几分钟的剧情里,快速建立人物形象,製造密集笑点,还要让观眾觉得可爱不討厌…这难度,比她想像中要大得多!
她担心自己放不开,演得拘谨,毁了王丽丽老师精心设计的笑点。
她担心自己用力过猛,演成疯子,让观眾觉得尷尬。
她更担心因为自己拖后腿,导致整个剧组的努力白费,让林琛和陈浩好不容易爭取来的机会和预算打了水漂。
“第一次挑大樑…就演这么疯的角色…我真的行吗?”热巴看著镜子里那个顶著鸡窝头、掛著黑眼圈的“疯批少女”,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绞著卫衣的抽绳,指尖一片冰凉。镜中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紧张。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轻响,幕布被一只大手扒拉开一条缝。林琛那颗顶著几根呆毛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掛著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闺女!准备得咋样了?”林琛的目光扫过热巴那“惊艷”的造型,眼睛一亮,“嚯!造型到位!这黑眼圈,这鸡窝头!完美!一看就是被期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祖国朵!待会儿演发疯爬行那段,都不用化妆了!”
热巴:“……” 她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觉得更焦虑了。
林琛似乎没察觉她的低气压,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来——一包红彤彤、油汪汪、印著“火爆牛筋”字样的辣条!
“喏!压力大吧?爸懂!”林琛把辣条塞进热巴冰凉的手里,语气轻鬆得像在分享零食,“给!正宗川渝风味!贼辣!吃完保管你辣得眼泪鼻涕齐飞!那效果,绝对真情流露!比什么眼药水催泪棒强一万倍!正好待会儿有场哭戏,省事了!”
热巴低头看著手里那包廉价塑料包装、透著浓重味精和辣椒精味道的辣条,再抬眼看看镜子里自己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和委屈感瞬间涌上心头。她瘪了瘪嘴,带著浓重的鼻音,声音里是真的带上了一丝哭腔:
“……爸,我现在是真想哭。”
不是辣哭的。是压力山大,快被压垮了。
林琛脸上的嬉笑终於收敛了一些。他看著热巴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收回了扒著幕布的手,整个身体钻了进来。小小的空间更显拥挤。
他没再提辣条,也没再开玩笑。只是拉过另一张摺叠椅,在热巴旁边坐下,动作难得地透著点“老父亲”般的沉稳。
“怕了?”他问,声音不高,却直接戳中了热巴的心事。
热巴咬著下唇,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林琛看著镜子里那个紧张不安的女孩,又看看她膝盖上摊开的、写满备註的剧本,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热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