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三人如同三条被彻底打残的落水狗,在漫天鄙夷和“滚出去”的怒骂声中,连滚爬爬、带著满身恶臭和极致的恐惧,彻底消失在红星四合院的视线里。那扇被撞坏的大门,像一个无声的伤口,敞开著,灌入深冬凛冽的寒风,也灌入了满院的死寂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氛。
李建国抱著依旧在丈夫怀中剧烈颤抖、无声流泪的张桂芬,如同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王秀兰和李老实紧紧围在儿媳身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抚著她的背脊,浑浊的老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守护。李玄依偎在母亲身边,小手紧紧握著母亲冰凉的手腕,精纯温和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而稳定地滋养著她剧烈震盪的心脉,抚平那因滔天愤怒和悲慟而带来的生理性痉挛。
阿黄安静地伏在李玄脚边,油亮的黄毛在冷风中微微拂动,那双经过灵泉滋养、愈发通人性的眼睛警惕地扫视著院门方向,喉咙里偶尔发出一声极低的咕嚕声,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
邻居们鸦雀无声。易中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场面话,比如“清官难断家务事”、“过去就过去了”之类的和稀泥言辞,但看著李家门前那扭曲变形的三轮车废铁、满地狼藉、门框上深嵌的锥子、断成两截的枣木拐棍,再看看李家人同仇敌愾、尤其是李老实那如同护崽雄狮般燃烧著怒火的眼神,他最终只是重重嘆了口气,背著手,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家屋,背影透著一丝难以言喻的颓然和忌惮。刘海中肥硕的脸上肌肉抽动,小眼睛里闪烁著幸灾乐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低声对旁边的阎埠贵嘀咕:“看见没?老李家…这回是真成铁板了!那张桂芬…嘖嘖,发起狠来嚇死人!还有那小子…邪乎!” 阎埠贵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小眼睛滴溜溜转,心里飞快盘算著以后如何与李家相处,嘴上唯唯诺诺地应和著。秦淮茹早已死死关上了自家房门,透过门缝偷看的眼中充满了惊悸和后怕,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那枚冰冷的锥子隨时会扎过来。
“关门!” 李老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院中的死寂。
李建国立刻小心翼翼地半抱著妻子,將她搀扶回屋。王秀兰和李老实紧隨其后。李玄牵著阿黄,最后走进家门,反手关上了那扇破损的大门。沉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和凛冽的寒风,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血腥真相带来的余震。
屋內,炉火依旧跳跃著橘红色的温暖光芒,却驱不散瀰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和悲伤。张桂芬被丈夫小心地扶到热炕头坐下,她靠在叠好的被褥上,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空洞地望著屋顶的房梁,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鬢角。洗髓丹赋予了她脱胎换骨般的强健体魄,此刻那蓬勃的生命力正顽强地修復著身体因情绪剧烈震盪带来的损伤,心臟的刺痛在儿子灵力的滋养下渐渐平復。但心呢?那颗被欺骗、被掠夺、被践踏了二十多年的心,那建立在虚假血缘上的整个前半生轰然崩塌带来的精神创伤,又岂是丹药灵力能够瞬间抚平的?
巨大的荒谬感、被连根拔起的空虚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自身存在的迷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击著她。她是谁?她来自哪里?她的亲生父母…是死是活?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桂芬…喝点热水…” 王秀兰端著一碗温热的红水,声音哽咽著,小心翼翼递到儿媳嘴边。
张桂芬机械地张开嘴,温热的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破碎的心。
“別想了…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李建国蹲在炕边,紧紧握著妻子冰凉的手,声音沙哑,眼中是沉痛和不容置疑的守护,“你有我,有爹娘,有玄子!咱们才是一家人!”
李老实坐在炕沿,吧嗒著早已熄灭的菸袋,浑浊的目光看著儿媳,语气斩钉截铁:“建国说得对!天塌下来,有李家给你顶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李老实的亲闺女!谁敢再欺负你,老子跟他拼命!”
家人的话语,如同黑暗中伸出的温暖手臂,试图將她从冰冷的深渊拉回。李玄也爬上炕,小小的身体依偎进母亲怀里,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去暖她冰凉的身体,小手轻轻拍著母亲的手臂,声音带著孩童特有的清澈和力量:“妈,不怕。坏人都被爷爷打跑了。阿黄也保护我们呢。” 伏在炕边的阿黄立刻“呜呜”两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张桂芬垂在炕沿的手。
家人的体温、儿子稚嫩却坚定的声音、阿黄毛茸茸的触感…这些真实的、温暖的触觉,一点点將张桂芬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空洞感中拉回现实。她缓缓低下头,看著依偎在怀里的儿子,看著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依赖,又看看围在身边、满脸疼惜的丈夫和公婆…
一股迟来的、汹涌的委屈和后怕,伴隨著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猛地衝垮了强撑的堤坝!
“哇——!”
张桂芬终於不再压抑,如同一个受尽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紧紧抱住怀里的儿子,將脸深深埋进丈夫的胸膛,放声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过往苦难的宣泄,也充满了对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真情的无尽依恋和感激!
这一次的痛哭,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新生的阵痛,是告別腐朽过去的仪式。泪水汹涌,仿佛要將二十多年积压的苦楚和屈辱彻底冲刷乾净。
李建国红著眼圈,用力抱著妻子颤抖的身体,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自己的袄。王秀兰和李老实也在一旁默默垂泪,心疼不已。李玄安静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小手紧紧环抱著她的腰,无声地传递著力量。阿黄则站起身,轻轻舔了舔张桂芬垂落的手背,带来一丝湿漉漉的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张桂芬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疲惫而深沉的呼吸。巨大的情绪宣泄和洗髓丹对身体潜能的修復,让她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依旧紧紧蹙著,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
李建国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放平,盖好被子。看著妻子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清秀的睡顏,他心中充满了怜惜和守护的决心。他轻轻抚平妻子紧蹙的眉头,低声道:“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王秀兰抹著眼泪,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准备熬些安神的米粥。李老实则拿起扫帚和簸箕,默默开始清理门口那一片狼藉——扭曲的三轮车废铁、散落的零件、断掉的拐棍、还有张家遗留下的污秽痕跡…每扫一下,都像是在清扫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李玄没有睡。他安静地坐在炕沿,守著沉睡的母亲。清澈的眼眸深处,却翻涌著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思虑。张家这条吸血的毒藤被彻底斩断了,但母亲身世的迷雾並未散去,反而因为真相的揭露而显得更加厚重和令人窒息。协和医院…1938年冬…那个模糊的“林”姓…神秘的“dr. l”…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深埋在时光的尘埃之下。
他需要更谨慎,更耐心地寻找。直接探查风险太大,尤其是在刚刚经歷了张家这场风波之后,李家必然成为四合院甚至街道关注的焦点。他需要一个更隱蔽、更“合理”的切入点。
神识如同无形的网,悄然蔓延开去。隔壁,易中海正压低声音跟一大妈说著什么,语气中带著忧虑和忌惮“…以后少掺和李家的事…那张桂芬…还有那小子…太邪乎…” 对面,刘海中家传来他得意洋洋的点评声“…老易这次吃瘪吃大了!李家那老爷子,平时不吭声,发起火来真嚇人!那根枣木棍子…嘖嘖…” 阎埠贵家则传来他拨弄算盘的轻微声响和小声的嘀咕“…得重新算算…李家这缝纫机…自行车…以后怕是难沾光了…”
禽兽们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更多的是对李家显露出的“不好惹”的忌惮和重新评估。暂时不足为虑。
李玄的目光转向后院聋老太太那间低矮的小屋。神识穿透墙壁,“看”到那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正佝僂著身子,就著昏黄的煤油灯,用粗糙的手指摸索著针线,缝补著一件旧袄。炉子上坐著一个冒著热气的瓦罐,散发出淡淡的薑味。老太太浑浊的眼中没有太多波澜,仿佛外界的喧囂与她无关,只有一种歷经沧桑后的平静。李玄心中微动,这位歷经风雨的老人,或许…是这四合院里难得的、能看透几分世情且心怀善意的存在?
就在这时,神识捕捉到一个细微的动静。聋老太太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侧耳听了听前院的动静(虽然她耳聋,但似乎能感应到一些强烈的情绪波动),然后颤巍巍地站起身,从炉子上的瓦罐里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薑水,用一块乾净的旧布仔细包好碗沿保温,然后拄著拐棍,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著李家走来。
李玄心中微暖。他轻轻跳下炕,走到门边,在聋老太太敲门前,轻轻拉开了门。
昏黄的灯光下,聋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看著开门的李玄,浑浊的眼睛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没有说话,只是將手中那碗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散发著热气和甜香的薑水,递向了李玄,又朝著炕的方向努了努嘴。
李玄双手接过那碗沉甸甸的温暖,小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谢谢奶奶!”
聋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李玄的肩膀,又朝屋里沉睡的张桂芬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带著一种无声的宽慰和鼓励。然后,她没再停留,拄著拐棍,又一步一步,缓慢地消失在后院的夜色里。那佝僂的背影,在寒风中却透著一股坚韧的暖意。
李玄捧著那碗滚烫的薑水回到炕边。温热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氳开来。他看著沉睡中母亲依旧微蹙的眉头,又看看窗外四合院沉沉的夜色。禽兽的算计,邻里的复杂,身世的迷雾…前路依旧坎坷。但手中这碗来自无声长者的暖意,身边家人无言的守护,还有脚边阿黄忠诚的陪伴,都让他心中充满了力量。
他轻轻吹了吹碗沿的热气,小心地將薑水放在炕头的小柜子上保温。然后,他重新爬上炕,依偎在母亲身边,小手依旧轻轻搭在母亲的手腕上,灵力无声流淌。
新生的阵痛终將过去。而守护与探寻的道路,才刚刚开始。窗欞上的冰在夜色中无声凝结,折射著屋內炉火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