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抱著怀里突然破涕为笑、咿咿呀呀的小侄子，整个人都懵了。上一秒还是震耳欲聋的哭嚎地狱，下一秒就变成了天使般的笑容？这转变太快、太诡异！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著孩子清澈无邪的眼睛，又抬头看向门口目瞪口呆的刘翠、张建军，以及炕上同样一脸错愕的弟媳。

“宝…宝儿？” 张建军媳妇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

小傢伙听到母亲的声音，扭过头，衝著母亲的方向咯咯地笑出了声，小手还胡乱挥舞著，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痛苦烦躁的模样？

“这…这…” 刘翠张著嘴，半天没合上。她看看孙子，又看看抱著孙子的张桂芬，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刚才孙子那哭嚎的架势，可是实打实的，怎么这个“扫把星”女儿一抱，就…就好了？难道…难道真是她身上带了什么邪门的东西？好的不灵坏的灵？现在…又好了？

“姐…你…你咋弄的？” 张建军也结结巴巴地问，眼神复杂。他刚才还想衝进来骂人，现在却像一拳打在了上。

张桂芬茫然地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他就…突然不哭了…” 她心里也充满了巨大的疑惑，甚至有一丝莫名的恐慌。这孩子的反应，太不正常了！联想到上次自己回来时孩子那日夜哭嚎的“中邪”…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真和自己有关？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她不怕张家人的刁难，却无法承受“自己克害亲侄子”的污名！这比任何指责都更恶毒，更让她无法辩驳！

就在张家眾人惊疑不定、气氛诡异之时——

“哇——！！！”

一声比刚才更加悽厉、更加尖锐、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的啼哭，毫无徵兆地再次从张桂芬怀中的孩子口中爆发出来！小傢伙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小脸瞬间扭曲，涨得通红，小小的身体猛烈地抽搐、挣扎，仿佛正承受著无法言说的巨大折磨！哭声穿透屋顶，在寂静的乡村夜晚显得格外瘮人！

“宝儿！” 张建军媳妇尖叫一声，扑过来就想抢孩子。

张桂芬嚇得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摔了。

刘翠更是嚇得一个趔趄，扶著门框才站稳，脸上血色尽褪。

“哇——！！！” 哭声持续，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高亢绝望。无论张建军媳妇怎么拍哄、摇晃，无论张建军在旁边如何呵斥（“別哭了！再哭打你了！”），甚至刘翠颤抖著手去掐孩子的人中（乡下土办法），都无济於事！那哭声仿佛带著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让听者心头髮颤，烦躁欲狂！

“滚开！把宝儿给我！” 张建军媳妇彻底崩溃了，她认定是张桂芬抱了孩子才这样，一把將孩子抢了回去，如同护崽的母兽般恶狠狠地瞪著张桂芬，眼神怨毒：“扫把星！离我儿子远点！就是你克的！你一碰他他就哭！”

张建军也红了眼，指著张桂芬的鼻子骂：“张桂芬！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给我滚！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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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翠看著孙子痛苦挣扎、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再看看被儿子儿媳围攻、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女儿，心中那点残存的、对女儿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亲情，也在孙子的哭嚎和对“邪祟”的恐惧中彻底湮灭。她尖著嗓子，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调：“桂芬！你…你快走！离孩子远点！算娘求你了！你快走啊！”

“娘…我…” 张桂芬看著母亲那充满恐惧和厌弃的眼神，看著弟弟和弟媳那恨不得生吞了她的狰狞表情，听著侄子那如同控诉般的悽厉哭声，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寒意，从脚底板瞬间衝到了天灵盖！

她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在这个所谓的“娘家”，她连呼吸都是错的！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利用、被压榨、被当成一切不幸的替罪羊！什么亲情？什么血缘？在利益和愚昧面前，一文不值！

“哇——！！！” 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如同魔音灌耳。

“滚啊！听见没有！” 张建军咆哮著，唾沫星子喷了张桂芬一脸。

“快滚！別在这害人！” 张建军媳妇抱著哭嚎的孩子，歇斯底里。

刘翠则背过身，双手合十，对著空气念念有词，仿佛在驱赶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张桂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解脱般的冰冷！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待、所有残存的不舍，都在这一刻，被这锥心刺骨的现实彻底碾碎！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再看那哭嚎的侄子一眼。她只是缓缓地、慢慢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蹌，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这间让她窒息、让她心死的东屋。身后，是侄子悽厉的哭声、弟弟的谩骂、弟媳的诅咒、母亲那带著恐惧的驱赶…这一切，都如同隔著一层厚厚的玻璃，再也无法刺痛她分毫。

她走到堂屋，李建国早已被吵醒，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妻子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死寂的脸，他心中一痛，立刻上前扶住她：“桂芬！我们走！回家！”

张桂芬机械地点了点头，嘴唇哆嗦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张家人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默默地拿起那个简单的包袱，如同逃离瘟疫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开了张家村。身后，那穿透夜空的婴儿啼哭，如同为这段彻底埋葬的亲情敲响的丧钟，久久迴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