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睡眠被飢饿感和生理本能粗暴地打断。李玄(他的意识已逐渐习惯並认同这个名字)在襁褓中扭动,发出细弱却不容忽视的啼哭。几乎是立刻,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將他小心地抱起,熟悉的、带著淡淡奶香和皂角气息的怀抱包裹了他。
“哦哦,玄儿不哭,玄儿饿了对不对?妈妈在这儿呢…” 母亲张桂芬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著浓浓的怜爱和一丝產后未褪尽的疲惫。
李玄停止了无意义的哭闹,本能地寻找著食物来源。婴儿的生理需求是如此原始而强大,即便是仙尊的意识也无法完全压制。当温热的母乳入口,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满足感瞬间淹没了他的感知。他一边被动地吮吸著,一边在意识深处无奈地苦笑。想他玄天仙尊,曾饮琼浆玉液,食龙肝凤髓,如今竟沦落到…也罢,这凡胎肉体,五穀杂粮才是根本。
趁著进食的间隙,李玄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这一次,视野比出生时清晰了不少,虽然依旧像是隔著一层毛玻璃,但已能勉强分辨出轮廓和光影。
他看到一张年轻女子的脸,离得很近。皮肤略显苍白,眉眼温婉,带著深深的疲惫,但看著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专注。这就是他这一世的母亲,张桂芬。一个普通、柔弱,却將全部身心都倾注在孩子身上的女人。
视线微转,床边站著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著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和胸前沾著几点难以洗去的黑色油渍。他脸庞方正,浓眉大眼,此刻正搓著手,咧著嘴,带著点傻气又无比满足地看著李玄吃奶。眼神里的欣喜和小心翼翼,如同守护著最珍贵的宝物。父亲,李建国。
“桂芬,累不累?要不我抱会儿?” 李建国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吃奶的儿子。
“不累,抱著玄儿,心里踏实。” 张桂芬低头看著怀里的孩子,嘴角噙著温柔的笑意,轻轻拍抚著襁褓。
“爹和娘一早就去排队了,说要割点肉,再买点细粮,给玄儿办满月,也给你好好补补。” 李建国语气里带著对父母的敬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这个年代,肉和细粮都是金贵东西,要票证,还要排长队。
李玄一边努力吞咽,一边默默接收著这些信息。家庭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拮据。父亲是工人,这年代工人的地位虽然高,但工资固定,物资奇缺。母亲看起来身体虚弱。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多一张嘴吃饭,对这个家来说,负担不小。
吃饱喝足,困意再次袭来。李玄被轻轻放回小床上,盖好小被子。他没有立刻睡去,而是开始尝试熟悉那个新获得的“储物空间”。
意识沉入那片灰濛濛的十立方米空间。空荡,寂静,时间在这里的流速似乎確实比外面慢得多。他尝试用意念將床边小柜子上放著的一块乾净尿布“收”进去。意念集中,锁定目標…心念微动!
刷!那块柔软的布瞬间从现实消失,稳稳地悬浮在储物空间的中央!李玄心头一喜。成了!虽然距离有限(大概只有周身一米左右),消耗也让他感到一阵微弱的眩晕(婴儿的意念还是太弱),但这意味著他拥有了一个绝对安全、可操控的私人仓库!这在这个物资匱乏、人心难测的年代,价值无可估量!
他再次尝试,將尿布“取”出来。刷!尿布又瞬间回到了小柜子上,位置分毫不差。反覆试验几次,李玄基本掌握了存取的要领:距离短、目標小、消耗低;距离远、目標大、消耗剧增。以他目前的状態,存放一些小件物品尚可,大件或频繁操作会吃不消。
试验完毕,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收回意识,沉沉睡去。体內那丝先天之气,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依旧按照《基础引气诀》的路线,极其缓慢而微弱地自行运转著,滋养著这具初生的躯体。
日子就在吃、睡、排泄、被呵护的循环中悄然流逝。李玄的身体一天天长大,变得圆润白皙。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也在缓慢提升,至少不会再因为控制不住而尿湿襁褓(这让他仙尊的自尊心多少挽回了一点)。他对这个家,对这个小院子的了解也在逐渐加深。
这是一个典型的京城大杂院——红星四合院。青砖灰瓦,四面合围,中间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院里住了十几户人家,共用著院子中央的自来水管和靠墙搭起的公共灶台。晾衣绳纵横交错,掛满了各色衣物。鸡鸣狗吠,孩子哭闹,大人吆喝,充满了嘈杂却真实的生活气息。
李玄被奶奶王秀兰抱著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能“听”到各种声音和片段对话,结合模糊的视野,勉强拼凑出一些邻居的形象:
那个嗓门洪亮、走路带风,总爱指挥別人家孩子去捡废铁炼钢的,是二大爷刘海中,听说是个七级锻工。
那个说话慢条斯理、带著眼镜、总爱盘算著谁家用了多少水多少煤的,是三大爷阎埠贵,小学老师。
还有那个身材壮实、围著油腻围裙、总端著饭盒往东边厢房跑的厨子,叫傻柱,大名何雨柱。他去的东厢房,住著个带著三个孩子和一个刻薄婆婆的年轻寡妇,叫秦淮茹。
李玄像个安静的观察者,默默收集著信息。这个院子,表面是街坊邻里的互助,內里却藏著各种小心思、小算计。这让他想起了修仙界资源匱乏时,那些小宗门弟子间的勾心斗角,只是这里的“资源”,是粮食、是煤球、是布票,是生存本身。
满月酒的日子到了。
这天,小小的李家显得格外忙碌和喜庆。爷爷李老实和父亲李建国天不亮就出门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於弄回来一条巴掌宽的猪肉、一小袋富强粉、还有十几个鸡蛋。这已经是勒紧裤腰带、动用了家里攒了很久的票证才置办下的“盛宴”。
奶奶王秀兰和母亲张桂芬在狭窄的厨房里忙活。肉香混合著油香,从门缝里飘出来,引得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们直咽口水。李玄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用柔软红布做的小褂子和开襠裤,额头上还被奶奶用锅底灰点了个小红点(说是辟邪),放在铺了新褥子的炕上。
中午时分,被邀请的客人陆续到了。主要是李家在本院的几户关係尚可的邻居,还有李建国在轧钢厂相熟的几个工友。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里瀰漫著饭菜的香气、劣质菸草的味道和热闹的寒暄。
“哎呦,老李,恭喜恭喜啊!大胖孙子,看著就精神!”
“建国,好福气啊!这小模样,隨他娘,俊!”
“桂芬妹子,身体养得怎么样?奶水足吧?”
祝福声此起彼伏。李老实和李建国脸上笑开了,忙著散烟招呼客人。张桂芬抱著李玄,脸上带著红晕,接受著女眷们的夸讚。
李玄安静地待在母亲怀里,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这些人的面孔。他能感受到大部分人的善意是真实的,但也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不那么和谐的东西。
比如,三大爷阎埠贵,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笑眯眯地逗了李玄两下,眼睛却飞快地在桌上那盘油光光的红烧肉和那盆白面馒头上扫过,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带来的满月礼,是半斤水果,包装纸都有些旧了。
又比如,二大爷刘海中,嗓门最大,拍著李建国的肩膀,说著“好好培养,將来接你的班,进轧钢厂当工人,光荣!” 但他的眼神里,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习惯性的“领导”派头。
傻柱也来了,他是空著手来的,大大咧咧地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刚端上桌的肉菜,嘴里嚷嚷著:“嚯!建国,今儿个够下本儿的啊!这肉燉得,香!手艺快赶上我了!”
李建国憨厚地笑著招呼他坐。秦淮茹也来了,带著她的大儿子棒梗。她倒是带了一小包红枣,说是给桂芬补气血,说话轻声细语,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碗油汪汪的燉肉,又迅速收回,带著一种刻意掩饰的渴望。棒梗更是眼睛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满月宴在一片热闹和略显拮据的丰盛中开始了。大人们推杯换盏(主要是以水代酒),孩子们眼巴巴地等著分肉吃。李玄被奶奶抱到一边,用小勺餵了点温热的米汤。
他看著眼前这喧囂、真实、充满了烟火气的一幕幕。食物的香气,人们的谈笑,孩子的吵闹,还有那些隱藏在各种笑容下的细微心思…这一切都如此鲜活,如此…凡俗。与他记忆中清冷孤寂的仙山、动輒移山填海的斗法,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就是他重生的地方。一个物质匱乏却人情交织的凡人世界,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四合院。他不再是俯瞰眾生的仙尊,而是成为了这烟火红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员。未来会如何?李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活下去,要在这“樊笼”中,重新找回属於自己的力量。
体內的先天之气,在满屋的人气(或可称为微弱的生气)和食物的烟火气中,似乎运转得比平时活跃了一丝。李玄闭上眼睛,感受著这份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