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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初五破五,吉语驱邪,炊烟裊裊唤新程

第210章 初五破五,吉语驱邪,炊烟裊裊唤新程

初五的天是被灶房里的动静催亮的。晓梅寅时刚过就起了身,摸著黑往灶膛里添柴,火星子“噼啪”溅在灶门前的青砖上,映得她脸上的绒毛都泛著暖光。“今儿破五,得早起剁馅包饺子,”她往石臼里倒了把椒,木杵捣下去,麻香混著烟火气往屋外飘,“老话说『破五吃饺子,捏捏小人嘴』,吃了这饺子,一年到头都顺顺噹噹,没人背后嚼舌根。”

苏晚披了件夹袄进来时,晓梅正把剁好的肉馅往盆里倒。五肉剁得细碎,肥瘦相间像撒了把白芝麻,薑末、葱撒进去,再淋上两勺椒油,筷子搅得“哗啦”响。“我昨儿就把面发上了,”苏晚揭开缸盖,麵团鼓得像个白胖子,指尖按下去,凹痕慢慢回弹,带著股子甜丝丝的酸,“发麵饺子软和,老人孩子都爱吃。”她舀了两碗麵粉倒在案板上,中间扒个窝,温水往里倒,筷子搅成絮状,手一揉就成团,白麵团在她手里转著圈,越揉越润,像块上好的羊脂玉。

张奶奶的咳嗽声从里屋传出来,苏晚赶紧擦了手进去。老太太披著袄坐在炕沿,头髮用根乌木簪子挽著,见苏晚进来,往窗外指了指:“听听,村里的鞭炮声都响了,破五得放掛鞭,崩崩晦气。”她从枕下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来是几枚铜钱,用红绳串著,“等会儿包几个钱饺子,谁吃到了,今年准发財。”苏晚笑著接过来,铜钱边缘磨得发亮,上面的“康熙通宝”四个字还清晰,“我记著,去年是傻柱吃到了钱饺子,今年说不定轮著建业呢。”

院里的鸡叫第三遍时,傻柱扛著捆松枝进来了。他昨儿从山里砍的,松针翠绿得能掐出水,枝椏上还掛著层薄霜,进门就往院里的石碾子上摔,霜溅起来,像撒了把碎银子。“这松枝得摆在堂屋门口,”他捡了几根顺溜的往门楣上插,松针扫过门框,簌簌掉下来的碎叶带著股清苦气,“破五要『迎財神』,松枝挡著歪门邪道,只让財神爷进咱院。”建业跟在后面扫松针,竹扫帚划过冻硬的地面,“咯吱咯吱”响,像在跟早起的麻雀打招呼。

念秋和月娥是被饺子馅的香味勾醒的。两个丫头穿著同款的虎头鞋,鞋尖上的红绒球沾著几根稻草,跑到灶房门口就被晓梅拦住了:“手洗了没?今儿破五,讲究『净手净面迎財神』,快去井边打盆热水擦擦。”月娥踮著脚往盆里瞅,肉馅上臥著几个白胖的鵪鶉蛋,是昨儿货郎担上换的,蛋黄黄得像涂了层金粉。“婶,能让我包个饺子不?”她攥著衣角问,声音细得像根线。晓梅往她手里塞了个小麵团:“试试吧,包成啥样算啥样,咱不讲究。”

念秋学著苏晚的样子把麵团搓成条,再揪成小剂子,掌心一摁就成了圆饼,擀麵杖在她手里转得七扭八歪,麵皮擀得一边厚一边薄,像片歪歪扭扭的荷叶。她往里面舀了勺馅,捏著边儿往中间凑,馅从破口挤出来,沾得满手都是,活像只偷油的小老鼠。“娘,它不听话,”念秋举著漏馅的饺子跺脚,麵团粘在她手背上,像块不肯下来的膏药。苏晚笑著帮她把馅塞回去,指尖捏出边:“你对它温柔点,它就听话了。”她捏的边整整齐齐,像给饺子戴了串珍珠项链。

许朗在堂屋写“福”字。红纸裁得方方正正,墨汁在砚台里磨得浓黑,他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一顿,然后顺势铺开,“福”字的右半边像朵绽放的,左半边的“示”字旁笔锋刚劲,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像条尾巴。“这福字得倒著贴,”他把写好的字往墙上比划,“『福到』的意思,財神爷见了高兴。”傻柱凑过来看,指著“福”字底下的笔画:“许朗,你这勾写得像鉤子,能把福气都勾咱院里来不?”许朗笑著点头:“不光勾福气,还勾粮食,勾平安。”

日头爬到树梢时,饺子下锅了。沸水在锅里翻涌,白胖的饺子滑进去,起初沉在锅底,像群睡著的小元宝,等水再开,个个都鼓著肚子浮上来,皮透亮得能看见里面的肉馅,上面的边在水里轻轻晃,像在跳舞。晓梅用笊篱捞起来,往盘里撒了把芝麻盐:“先盛给张奶奶,让她老人家先尝尝鲜。”张奶奶坐在炕桌旁,夹起一个咬了小口,汤汁顺著嘴角流下来,她赶紧用帕子擦了擦:“鲜!这肉馅里搁了虾仁吧?鲜得舌头都要化了。”晓梅笑著应:“您老鼻子尖,昨儿让建业去河里凿冰捞的,就几个,给您添在馅里了。”

吃饺子时,院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念秋捂著嘴直笑,她咬到了钱饺子,铜钱硌在牙上,凉丝丝的。“我吃到钱了!”她举著铜钱蹦起来,裤上沾的麵粉簌簌往下掉,“奶奶说吃到钱会发財,我能给麻雀买好多米了!”月娥扒拉著碗里的饺子,眼神里带著点小失落,傻柱赶紧夹了个最大的给她:“月娥的福气在后头呢,这饺子里说不定藏著俩钱。”月娥咬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从嘴里掏出枚铜钱,比念秋的那个还亮:“我也有!”两个丫头举著铜钱凑在一起,阳光透过铜钱中间的方孔照在脸上,像给她们贴了块小镜子。

饭后,建业扛著锄头去地里了。冻土刚化了层皮,脚下的泥土还硬邦邦的,他在地里刨了几个坑,往里面撒了些油菜籽,再盖上层细土。“头茬油菜长得快,开春就能吃,”他直起腰往远处看,村里的炊烟在各家屋顶裊裊升起,像一条条白色的带子,“等雪彻底化了,就该翻地了,今年得多种些高粱,能酿酒,也能做红面。”田埂上的枯草里藏著几只小虫,被他的锄头惊动了,慌慌张张地往土里钻,留下几个小小的洞。

苏晚和晓梅在厢房翻箱倒柜。去年的旧布料找出来,有块靛蓝的粗布,边角还很完整,苏晚打算给念秋做件罩衣;晓梅拿著块碎布比划,那是前几年货郎担上换的,上面的小菊图案还很鲜亮,正好给月娥做个新书包。“开春上学得有个新书包,”晓梅用剪刀裁著布,“別让孩子看著別家娃的眼红。”苏晚往布料上喷水,让它更服帖:“我再绣只兔子在上面,月娥属兔的,背著好看。”针线在布上穿梭,很快,一只粉白的兔子就跃然布上,耳朵长长的,眼睛是用黑丝线绣的,圆溜溜的。

傻柱在院里劈柴。斧头抡起来,带著风声“呼”地落下,原木“咔嚓”裂开,截面的年轮像朵千层。他把劈好的柴码在墙角,整整齐齐的,像堵矮墙。“这点柴够烧到开春了,”他擦了把汗,热气在他头顶蒸腾,像朵小白云,“等过几天,我再去山里砍些硬木,给灶房做个新案板,现在这个都裂了。”他脚边放著块榆木疙瘩,是前儿从河里捞的,泡得发白,他打算给张奶奶做个小板凳,腿上刻些纹。

许朗在教孩子们认字。他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个“春”字,上面的“三”像三道阳光,下面的“日”字方方正正,中间的“人”字像个伸著胳膊的人。“春天来了,人就该下地干活了,”他指著字给孩子们讲,“所以『春』字是『三』、『人』、『日』,三个人在太阳底下干活,就是春天。”念秋用树枝在地上画,画出来的“春”字歪歪扭扭,“三”像三条小蛇,“日”像个歪鸡蛋,逗得大家直笑。月娥学得认真,手指在地上跟著划,嘴里小声念:“三、人、日,春。”

晌午的太阳暖得像块。张奶奶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拿著个铜菸袋,烟锅里的菸丝燃著,青烟慢悠悠地往上飘,像条细细的线。她眯著眼睛看院里的鸡啄食,那只芦鸡最肥,抢起食来脖子伸得老长,把別的鸡都赶得远远的。“这鸡开春能孵窝小鸡,”她磕了磕烟锅,铜头在青石板上敲出“噹噹”声,“留著给念秋和月娥补身子,小女孩家,得多吃鸡蛋。”

货郎担的拨浪鼓声响起来时,念秋正和月娥在院里踢毽子。听见声音,两个丫头扔下毽子就往外跑,鞋踩在雪化后的泥地上,留下串串小脚印。货郎担上多了些新玩意儿:竹製的小风车,风一吹就转,五顏六色的;还有染了色的麦芽,做成小鱼的形状,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我要风车!”念秋拽著苏晚的手喊,眼睛盯著那个红色的风车,上面画著只小老虎。苏晚掏钱买了两个,红色的给念秋,绿色的给月娥,风车在手里一转,像两朵开在风里的。

午后,天突然阴了下来。风卷著云往院里飘,院门口的老槐树摇晃著,枝椏互相碰撞,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有人在哭。晓梅赶紧把晒在绳上的布料收进来:“怕是要下雪,这开春的雪,下了能冻死害虫,是好雪。”话音刚落,雪籽就“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窗纸上像放小鞭炮,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著,把院角的柴火垛都盖白了。

念秋和月娥趴在窗台上看雪。雪落在窗欞上,很快就化成了水,顺著木缝往下流,像眼泪。“雪人又能堆起来了!”念秋拍著手笑,上次堆的雪人早就化了,她一直惦记著。月娥指著院里的老槐树:“你看,槐树戴白帽子了。”树枝上积著雪,真像顶毛茸茸的白帽子,风一吹,雪簌簌往下掉,像帽子上的绒毛。

傻柱找出蓑衣披在身上,扛起斧头要出去。“雪天砍的柴瓷实,”他往手上哈著气,眉毛上很快结了层白霜,“我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能捡只冻傻的兔子,给咱加个菜。”建业也想跟著去,被许朗拦住了:“雪太深,山路滑,別去了,在家劈柴吧。”傻柱摆摆手:“没事,我熟,天黑前准回来。”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幕里,脚印很快被新雪盖住,像从没去过一样。

雪下到傍晚才停。院里的积雪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踩在上。许朗在院里扫出条路,从堂屋门口一直到院门,扫帚划过雪地,露出下面的青石板,像条黑色的带子。“雪化了能浇地,”他直起腰说,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今年准是个好年成。”苏晚端来盆热水给他洗手,水里飘著几片松针,是她特意放进去的,说能驱寒。

灶房里又飘起了香味。晓梅在燉萝卜,砂锅里咕嘟咕嘟响,萝卜块在肉汤里翻滚,顏色变得透亮,上面浮著层油,像撒了把碎金子。“傻柱说去捡兔子,估摸著是捡不著了,”她往锅里撒了把葱,“燉点萝卜暖暖身子,雪天吃著舒服。”张奶奶坐在灶门口添柴,火光映著她的脸,皱纹里都带著笑意:“萝卜赛人参,冬天吃了不上火,比兔子肉还好。”

傻柱回来时,肩上扛著捆柴,手里却真拎著只兔子。兔子冻得硬邦邦的,耳朵耷拉著,毛是灰色的,像团揉皱的灰布。“在后山的雪窝里捡的,”他把兔子往案板上一放,冻得通红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准是找不著食,冻僵了,还新鲜著呢。”晓梅眼睛一亮:“正好,明儿初六,燉兔子肉吃,给孩子们补补。”傻柱笑著点头:“我就说我运气好,財神爷不光勾福气,还勾兔子呢。”

夜里,雪光映得院里亮堂堂的。许朗在灯下写春联,预备著明年用,笔尖在纸上走得飞快,“五穀丰登”四个字刚劲有力,“六畜兴旺”写得圆润饱满。苏晚在旁边纳鞋底,麻线穿过鞋底,发出“嗤啦”的响声,鞋底上的针脚密密麻麻,像天上的星星。念秋和月娥躺在被窝里,手里把玩著铜钱,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铜钱在被子上投下小小的方影子,像块会发光的宝石。

张奶奶的鼾声轻轻响起,像风吹过树叶。傻柱在厢房里打磨那个小板凳,刨子划过木头,“沙沙”的声音和窗外的雪落声混在一起,格外安寧。院门口的“福”字在雪光里泛著红光,门楣上的松枝顶著雪,像举著把绿色的伞。这便是破五的夜,有饺子的鲜香,有落雪的静謐,更有对明天的盼头,像那埋在雪下的种子,在黑暗里积蓄著力量,只等春风一吹,就破土而出,长出新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念秋一睁眼就往窗外看。雪停了,太阳掛在天上,金灿灿的,把雪地照得晃眼。院里的老槐树上,积雪不时往下掉,“扑簌簌”的,像下了场碎雪。她赶紧穿好衣服往外跑,脚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嘴里喊著:“堆雪人了!堆个比上次还大的!”月娥跟在后面,手里拿著胡萝卜,是昨儿特意留的,要给雪人当鼻子。

傻柱正往院外扫雪,听见喊声就笑了:“等我扫完这堆,就来帮你们堆。”他的扫帚一挥,雪像浪一样往两边分开,露出下面的土地,黑黝黝的,带著股湿润的气息。许朗扛著梯子出来,要把房檐上的冰棱敲掉,冰棱长长的,像透明的刀子,敲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亮晶晶的小块,像撒了一地的钻石。

苏晚和晓梅在厨房收拾兔子。晓梅把兔子皮剥下来,打算晾乾了给张奶奶做个护膝,兔肉切成小块,用温水泡著去血水。“得多放些薑片,”苏晚往锅里倒著水,“兔肉性凉,薑片能中和一下。”灶膛里的火“呼呼”地烧著,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冒著白的热气,把窗户上的冰都熏化了,露出外面白茫茫的世界。

张奶奶坐在廊下晒太阳,看著孩子们堆雪人。念秋滚著个大雪球当雪人的身子,脸憋得通红,像个熟透的苹果;月娥往雪人身上插松枝当胳膊,松针上的雪掉在她脖子里,她激灵一下,却笑得更欢了。傻柱帮她们把脑袋安上去,用煤块做眼睛,胡萝卜做鼻子,还找了顶破草帽扣在雪人头上。“像不像傻柱叔?”念秋指著雪人笑,草帽歪歪扭扭的,真有点傻柱的样子。傻柱作势要打她,手到了跟前却变成了揉头髮:“小丫头片子,敢拿你叔开玩笑。”

日头升到头顶时,兔子肉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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