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著煤烟味,颳得人脸生疼,像是有无数根小针扎在脸上。张昊踩著窗台上的薄霜从跨院出来时,天刚蒙蒙亮,四合院的烟囱里零星冒出几缕青烟,在灰蓝色的天空里慢慢散开。
春桃正在打水,水溅在青石板上,结了层薄冰。她见张昊出来,仰起脸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飘,鼻尖冻得通红:“昊哥上班去?”
“嗯,今天车间要调试新机器,得早点去。”张昊紧了紧袄领口,“你们在家別太累,院里的白菜收了就行,冻土別费劲挖了。”
“知道啦,你路上小心,风大。”春桃把水桶往旁边挪了挪,给张昊让出路。
忙碌的一天转瞬即逝。夕阳把轧钢厂的烟囱影子拉得老长,像条瘦长的灰蛇。张昊拖著疲惫的身子走出厂门,骑上自行车往家赶,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琢磨著晚上会做啥热乎饭。
刚进四合院大门,就听见中院传来嘰嘰喳喳的说话声,比平时热闹了不少,像是有什么新鲜事炸开了锅。张昊推著车放慢脚步,悄悄往槐树下凑了凑,只见二大妈、胖大妈还有几个街坊媳妇围在一堆,手里都攥著针线笸箩,嘴里说的却是阎解成的事。
“我跟你说,这事儿千真万確!”二大妈的嗓门最高,手里的顶针在夕阳下闪著光,她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阎解成要相亲了!女方家是城郊肉联厂那的,爹妈都是正式工,就这么一个闺女,跟金疙瘩似的宝贝著!”
“真的假的?”旁边的胖大妈手里的针线差点扎到手指头,她往阎家的方向瞟了一眼,“肉联厂?那家里不缺肉吃啊!老阎家这是走了啥运?阎解成那小子平时闷葫芦似的,咋勾搭上这么好的姑娘?”
“谁说不是呢!”二大妈撇著嘴,语气里带著点酸溜溜的,手里的鞋底拍得“啪啪”响,“听说那姑娘长得还白净,一米六的个头,关键是人家爹妈放了话,只要婚事能成,就托关係把阎解成弄到肉联厂当临时工,干得好年底就能转正式工!”
“我的天爷!”梳著髮髻的刘大妈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线轴掉在地上,“那可是肉联厂!天天能闻见肉香!以后老阎家还愁没肉吃?顿顿啃排骨都有可能!”
张昊在旁边听著,心里也有点意外。阎解成性子隨他爹阎埠贵,有点抠门,平时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挣得不多,话也少,没想到悄没声地要成这么大的事。
“可我咋没见媒婆上门啊?”刘大妈捡起线轴,满脸疑惑,“按说这么大的事,媒婆不得跑断腿?阎解成这小子闷葫芦似的,咋认识的姑娘?”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人家姑娘眼神不好,看上这小子老实?”二大妈摸著下巴,眼里满是探究,“要不就是三大爷阎埠贵託了啥关係,那老小子精著呢,啥好处都想占,指不定从哪儿钻的空子。”
张昊推著车刚要走,二大妈眼尖,隔著人群就喊住了他:“哟,张昊下班啦?正好,你给评评理,这事儿邪门不?没见媒人来回跑,就成了八成,我瞅著这里面肯定有说道,是不是阎埠贵又算计啥呢?”
“可能是人家年轻人自己处的吧,现在不兴媒人来回跑了。”张昊不想掺和院里的八卦,笑著打了个招呼,“二大妈您忙著,我先回屋了。”
他刚拐过影壁,就见傻柱拎著饭盒从外面回来,饭盒里飘出浓郁的菜香味,显然是从食堂给於莉带的宵夜。於莉怀孕后胃口好,傻柱天天变著法给她带好吃的。
“昊子,听说了没?”傻柱看见他,嗓门亮得很,“阎解成要娶个肉联厂的媳妇!以后咱院里怕是能常闻见肉香了,不用总闻许大茂家的香水味了!”
“听二大妈她们说了,是好事。”张昊点头,真心觉得这对阎解成是个好机会。
“好事是好事,就怕阎埠贵那老小子算计过头,把人家姑娘嚇跑了。”傻柱撇撇嘴,往地上啐了口,“上次我跟解成换粮票,明明说好一斤换一斤,他非得多要我二两,抠搜的样儿,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说笑了两句,张昊推著车往东跨院走,路过贾家时,见秦淮茹正站在门口出神,手里还攥著没纳完的鞋底,线都缠在了一起。
“秦姐还没睡?”张昊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
“啊,刚哄孩子睡下,出来透透气。”秦淮茹回过神,脸上有点不自然,慌忙理了理缠在一起的线,“听说阎解成要相亲了?”
“嗯,听说姑娘条件不错,成了还能解决工作。”
秦淮茹低下头,手指绞著鞋底的线,声音轻轻的,像蚊子哼哼:“那挺好,成家就安稳了,日子有盼头。”
张昊简单说了两句,没多聊,“天凉,秦姐早点回屋吧。”
“哎,你也早点休息。”
推开跨院的门,灶房里亮著灯,暖融融的。春桃正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的玉米糊糊“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扑鼻;秋菊坐在炕沿上缝袄,针脚密密的;夏荷则趴在八仙桌上,对著白天从供销社扯的红绸布傻笑,手里还拿著根红头绳比划著名。
“昊哥回来啦?”春桃听见动静,回头笑了笑,递过擦手的布巾,“刚听见中院吵吵,是不是有啥热闹事?二大妈的嗓门,隔著墙都能听见。”
张昊洗了手坐下,拿起玉米糊糊,他扒了一口,才把阎解成相亲的事说了说:“是三大爷家的阎大哥,处对象,听说那姑娘爹妈是正式工,只要婚事能成,就把阎大哥弄到肉联厂当临时工,干得好还能转正式工,以后老阎家怕是不缺肉吃了。”
“肉联厂?”夏荷手里的红头绳“啪”地掉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圆,“那岂不是天天能吃到肉?燉排骨、红烧肉、炸丸子”她说著,咽了口唾沫,惹得春桃和秋菊都笑了。
“羡慕啥,咱年底结婚,也顿顿有肉吃。”张昊笑著给她夹了块醃萝卜,“等老家的猪肉灌肠做好了,给你掛一串在屋里,让你天天闻肉香。”
“真的?”夏荷眼睛更亮了,扒著张昊的胳膊晃了晃,“那我要吃两大碗!”
“瞧你那出息,人家阎家有喜事,是好事,以后院里能少点是非。”
“就是不知道咋认识的,没见媒人上门啊。”秋菊小声说,手里的针在布上穿梭,“该不会是三大爷用了啥法子吧?他那人总爱算计。”
张昊没接话,低头喝著玉米糊糊。院里的事就像这锅里的糊糊,稠稠的,搅不清。阎解成的婚事是好是坏,现在说不清,只能走著看。
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地响,像谁在哭。但跨院里却暖融融的,玉米糊糊的香气,姑娘们的说笑声,还有纳鞋底的“嗒嗒”声,混在一起,成了最安稳的烟火气。张昊喝著热糊糊,觉得浑身都暖和了,疲惫也消了大半。
日子就该这样,有盼头,有暖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