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掛在窗欞上时,张昊就醒了。窗外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枝椏光禿禿地指向天空,像幅淡墨画。他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天上樑时的热闹,嘴角还带著笑,忽然一拍脑门,光顾著高兴,忘了件大事:家具还没著落呢!
新房总不能空著,年底结婚,床、衣柜、八仙桌这些必需品,都得提前备好。
“娘,我去找二大爷一趟。”张昊穿好袄,见娘正在灶房烧火,“问问他村里谁打家具手艺好,年前得赶出来。”
“哎,去吧。”娘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溅出来,“顺便问问你二大爷,上次给的钱够不够,不够咱再添点,別委屈了工匠。”
“知道了。”
张昊踩著院里的薄霜往外走,青石板路冻得邦邦硬,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刚出村口,就见几个孩子在追打嬉闹,手里攥著昨天上樑抢的果,看见他就喊:“昊哥!今天还杀猪不?”
“杀不起嘍。”张昊笑著摆手,心里却暖烘烘的,经过昨天一闹,村里的孩子见了他都亲厚了不少。
二大爷家在村东头,院墙是用黄泥糊的,门口堆著半垛柴火,冒著淡淡的青烟。张昊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叮叮噹噹”的声响,像是在敲钉子。
“二大爷在家不?”
“谁啊?”二大爷叼著烟从屋里探出头,脸上沾著点木屑,看见是张昊,眼睛一亮,“是昊儿啊!快进来,我正给你收拾工具呢。”
院里摆著个木工刨子,旁边堆著些长短不一的木料,显然是刚忙活完。二大爷的儿子,也就是张昊的堂哥,正蹲在地上打磨一块木板,见了张昊,憨厚地笑了笑:“昊弟来了。”
“哥也在呢。”张昊笑著点头,“二大爷,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村里谁打家具手艺好。新房年底要用上,床、衣柜、桌子这些,都得赶在年前做好,不然结婚时空荡荡的,不像样。”
“嗨,这事儿你咋不早说!”二大爷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菸灰簌簌落在地上,“村里的王木匠,手艺那是没说的!我家那口八仙桌,就是他二十年前打的,到现在还结实著呢,桌腿都没晃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脾气倔了点,不爱跟生人打交道,得我带你去才行。”
“那太好了,麻烦二大爷了。”张昊鬆了口气,“只要手艺好,价钱好说。”
“价钱你放心,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不会瞎要。”二大爷拍著胸脯,“王木匠的木料都是自己去后山选的,松木、榆木、槐木,啥料都有,结实耐用。你想要啥样式?是带雕的,还是素净点的?”
“素净点的就行,实用最重要。”张昊想了想,补充道,“床要大的,能睡三个人的那种;衣柜得多隔几层,能装下春桃她们的衣裳;再打张八仙桌,配六把椅子,招待客人用;对了,还得做两个梳妆檯,给她们放胭脂水粉。”
他一边说,二大爷一边点头,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撕下纸角,用炭笔歪歪扭扭地记著,嘴里还念叨著:“大床五张,大衣柜五个,八仙桌一张,椅子六把,梳妆檯三个,差不多了,这些活儿,王木匠手脚快的话,一个月能拿下。”
“一个月够吗?”张昊有点担心,“离年底就俩月了,別赶不及。”
“够!我跟他说,让他加加班,多找俩徒弟搭把手,保准赶在你结婚前做好。”二大爷把纸角揣进兜里,拍了拍张昊的肩膀,“你二大爷办事,你还不放心?”
“放心,就是....”张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上次盖房子,我给您的钱,还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拿点出来,別让王木匠垫钱,年底都等著用钱呢。”
二大爷眼睛一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往桌上一倒,露出一堆毛票和角票,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块票:“你看你这孩子,跟二大爷还客气!上次你给的二百块,盖房子了一百六,买木料、僱工匠、买钉子,都在这儿记著呢。剩下四十,我本想给你存著,既然要打家具,这钱先拿著,不够你再添。”
他把钱往张昊手里塞,张昊却推了回去:“二大爷,这钱您拿著,算我请您和我哥喝酒的。打家具的钱我另算,您跟王木匠说,用料得实在,別用那些朽木,工钱我多给三成,让他用心做。”
“你这孩子”二大爷嘆了口气,眼里却满是欣慰,“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你去找王木匠,跟他定下来,让他今天就开工。”
“不用急,二大爷,您先忙。”张昊看了看日头,“我下午再过来,顺便跟王木匠聊聊样式,您看行吗?”
“咋不行!”二大爷笑著,“正好我上午把这些木料收拾利索,下午带你过去,保准让他给你个实在价。”
张昊又跟二大爷聊了几句盖房子的细节,比如屋顶的瓦片要铺密点,免得漏雨;窗户要做双层的,冬天暖和。二大爷一一应著,说都记在心里了,让他放心。
离开二大爷家,张昊没直接回老屋,而是绕到新房转了转。工匠们已经开始砌墙了,青砖一块块往上垒,泥浆抹得匀匀实实。领头的工匠见了他,笑著喊:“张同志,你这房子盖得,够结实!我估摸著,住上三代人都没问题!”
“辛苦大伙了,中午加个菜,我让家里送点肉过来。”张昊笑著回应,心里踏实得很。
回到老屋时,已近晌午。娘正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燉著的腊肉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香气飘得满院都是。春桃和夏荷坐在门槛上,正给秋菊梳辫子,仨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回来啦?”娘探出头,“事问得咋样了?”
“问好了,二大爷说村里王木匠手艺好,下午过去跟他定样式,年底保证能做好。”张昊坐在炕沿上,拿起个窝窝头啃了一口,“钱也够,二大爷办事靠谱,不用咱操心。”
“那就好。”娘鬆了口气,“家具可得用好料,別图省钱,不然用不了几年就坏了。我跟你奶奶商量了,陪嫁的被褥我来做,让春桃她们仨也学学,到时候每人做两床,红红火火的才像样子。”
“娘您別太累著。”
“不累,为你们办事,我乐意。”娘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快洗手吃饭,燉了腊肉,给你补补。”
张昊看著院里的阳光,听著灶房的声响,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期待。新房在盖,家具在备,婚事在盼,日子就像这锅里的腊肉,慢慢燉著,越来越香,越来越有滋味。
他扒了口饭,腊肉的咸香混著米饭的清甜,在嘴里化开。真好,这就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