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瀆的晨雾还没散,林砚的手机就“叮咚”响个不停——不是订单提示,是满屏的热搜弹窗。最上面那条“#林砚工作室涉嫌誹谤泽家#”的词条,后面跟著个刺眼的“爆”字,点进去,第一条就是泽家委託的上海某顶尖律所声明,红底黑字的公章占了半个屏幕,宣称“林砚发布的帐册视频系偽造,恶意抹黑泽家百年声誉,已向湖州法院提起诉讼,索赔50万元”。
“50万?他们怎么敢!”夏晓雨凑过来看,高马尾上的青灰髮带滑到肩头,左眼下的泪痣因著急拧成了小疙瘩,“那帐册是陈爷爷守了四十年的真跡,怎么就成偽造了?”她手指划过评论区,泽家的水军又捲土重来,这次更囂张,连带著湖州文旅局的官微都被@:“严查骗子工作室,別让非遗成敛財工具!”
林砚捏著手机,指节泛白。刚要点开律所声明细看,苏婆婆手里的绣绷“嗒”地掉在地上——金线滚了一地,她盯著手机里泽家文创城的直播连结,声音发颤:“小林,你看……他们在卖仿咱们的围巾!”
直播画面里,泽家文创城的主播举著条青灰色围巾,背景板上写著“苏氏正宗传承·古法苏绣围巾”,定价却只有68元,不到林砚正品的三分之一。“家人们看过来!这才是真正的苏氏水色针法,每一条都由十年以上绣娘手工製作,比某些骗子工作室的『列印符號』强百倍!”主播说著,镜头拉近,林砚却一眼看出破绽——围巾上的“藏物符”是机器印的,边缘发虚;金线是机器纺的,反光刺眼,没有手工劈丝的柔和;染料更是带著股化学味,青灰色里泛著冷白,根本没有古法草木染的三提三晒层次感。
“他们连针法都仿不像!”夏晓雨气得拍桌子,“手工绣的符针脚是0.6毫米,机器印的边缘都是毛边!还有那金线,咱们是24支真丝劈8股,他们的是涤纶混金,洗两次就会断!”
可弹幕里已经有人下单:“这么便宜,还是泽家大品牌,肯定比小工作室靠谱!”“之前就觉得林砚的太贵,果然是骗钱的!”看著订单数飞速上涨,苏婆婆蹲在地上捡金线,指尖被针扎破了都没察觉,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和金线混在一起,像颗小小的硃砂痣。
屋漏偏逢连夜雨。林砚刚要联繫周明商量起诉的事,丝线供应商王老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比平时冷了八度:“小林,以后咱们的丝线要涨50%,你能接受就继续,不能接受……你找別家吧。”
“王叔,昨天还说好了按原价供货,怎么突然涨这么多?”林砚急了,手里的订单还压著20条围巾没做,库房里的丝线只够做10条,“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咱们再商量商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老板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我要涨,是明远文旅的人找过来了,说我要是还按原价给你供货,他们就断我的货——我这小厂子,惹不起泽家啊。”说完,电话就掛了,再打过去,已是忙音。
林砚握著手机,后背沁出冷汗。夏晓雨翻著供应商列表,手指都在抖:“附近的丝线厂我都问了,要么说没货,要么说要等半个月,肯定都是泽家打了招呼!”苏婆婆站在旁边,手里攥著太奶奶的老绣线,突然说:“找陈师兄,他肯定有办法。”
林砚猛地想起陈老提过的苏州非遗丝线厂——老板是陈老师父的徒弟,专做古法真丝线。他顾不上吃饭,揣上染谱和正品围巾样品,拉著陈老就往车站赶。漕瀆的乌篷船刚划过桥洞,林砚的手机又响了,是法院的简讯通知:“泽家诉你誹谤案已立案,將於三日后开庭。”
高铁上,陈老把林砚带来的正品围巾铺在小桌板上,指尖拂过青黛色的布面:“你看这顏色,是三提三晒的成果,第一次浸缸染出深靛,第二次加槐汁出浅紫,第三次晒足两个时辰,才揉出这带雾感的青黛——泽家的仿品,用的是化学染料煮半小时就成,怎么比?”他又抽出一根金线,对著光展示:“24支真丝劈8股,每股细0.06毫米,机器根本劈不出这么匀的丝,泽家的仿品线,粗的地方能到0.2毫米,细的地方又会断,绣不出水色针法的藏针效果。”
林砚点点头,心里却没底:“陈爷爷,要是苏州厂家也被泽家施压,怎么办?”
“放心,我那师侄是个认死理的,当年跟我师父学繅丝,为了练『单手劈丝』,手上扎了无数个洞。”陈老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根老繅丝机上的木锭,“这是我师父传给他的,他见了这个,多少会给点面子。”
深夜的苏州丝线厂车间,还亮著盏孤灯。老板李师傅蹲在老繅丝机旁,手里捏著根蚕丝,见他们进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陈师叔,不是我不帮,泽家的人昨天就来了,说我要是敢给你们供货,他们就联合上海的经销商,断我的销路。”他指著墙角堆的丝线,“我这厂子刚熬过疫情,实在经不起折腾。”
林砚没急著说话,把正品围巾和染谱放在李师傅面前,又拿出泽家的仿品围巾:“李师傅,您看这两条围巾的线——我们的是您师父传的古法劈丝,24支真丝劈8股,染的时候三提三晒;泽家的是机器线,涤纶混金,染料里有甲醛味。”他翻开染谱,指著“靛蓝”那页,“这是苏氏的28种古法配色,每种顏色都要试几十遍才能成,苏婆婆快七十了,还在跟著我们染布、绣活,就想让这手艺传下去。”
陈老把木锭放在李师傅手里:“师侄,你还记得你师父当年怎么说的吗?『繅丝要用心,做人要守道』。泽家抢苏氏的手艺,造假骗钱,咱们要是不帮,这湖州苏绣的真手艺,就真要断了。”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桂兰师妹的儿子苏磊,现在还被泽家软禁著,我们做这些,不只是为了文创,更是为了等苏磊安全了,能跟著我们学苏绣,让苏氏的针脚,能再传一代。”
李师傅捏著木锭,指腹蹭过上面的包浆,眼眶慢慢红了。他拿起林砚的正品围巾,凑到灯下看:“这针脚,是『水色针法』的藏针吧?第一针藏在布纹里,第二针贴著第一针的边缘,我师父当年教我时,说这是苏氏绣技的魂。”他转身走到车间深处,抱出一捆用桑皮纸包著的丝线:“这是我上个月刚繅的真丝,按古法劈了8股,染的青黛色,跟你们的染谱配色一样。泽家要是敢断我的销路,大不了我转做线上,给真正懂非遗的人供货!”
林砚看著那捆丝线,指尖碰到纸包,能感受到里面丝线的柔软。李师傅又说:“我给你们按成本价,比之前的供应商还低10%,以后你们要多少,我就供多少,就算泽家来闹,我也认了!”他拿起那根老木锭,放在繅丝机上,“我师父要是知道,肯定会支持我这么做。”
返程的高铁上,天刚蒙蒙亮。林砚看著窗外掠过的桑田,手里攥著那捆丝线,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陈老靠在椅背上,手里捏著染谱,嘴角带著笑意:“泽家能断咱们的渠道,却断不了传承的道。只要还有人认这手艺,咱们就垮不了。”
林砚掏出手机,给夏晓雨发了条消息:“丝线找到了,明天就能发货,让苏婆婆放心。”夏晓雨很快回復,附带一张截图——粉丝团已经自发整理了“泽家仿品vs正品技术对比图”,发在了热搜上,#泽家仿品偷工减料#的词条,正慢慢往上爬。
而此刻,明远文旅的办公室里,泽明远把仿品围巾摔在副总面前,墨色的西装上溅了点咖啡渍:“废物!连个小丝线厂都搞不定!去,把苏州所有经销商都找来,我就不信,他李师傅能一直硬气!”副总战战兢兢地应下,转身时,瞥见泽明远桌角的法院传票副本——上面“林砚工作室反诉泽家商標侵权”的字样,像一根刺,扎得人眼疼。
漕瀆的风又吹进了工作室,林砚把苏州的丝线摊在修復台上,苏婆婆正用这线绣“漕瀆渔舟图”的渔舟,金线穿过布面,留下一道极细的亮痕,比泽家的仿品,多了三分温润,七分匠心。林砚知道,这场仗还没打完,但只要手里握著真手艺,身边有陈老、李师傅、粉丝们的支持,就算泽家再狠,他们也能守住苏氏的传承,守住这缕穿过百年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