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卓东来一人离开了自己的小屋。他撑著油纸伞,冒著风雪穿过庭园。即便走在积雪的小径上,他也未施展轻功,雪地上只留下极浅的脚印,显露出高超的內功修为。
他很快来到一处宏伟的庄园。在这座建筑华美的庄院里,有一个幽僻的角落,角落里有一扇很窄的门。门后偶尔会传出一两段悠扬的琴声,但无人知晓门外是什么地方,也无人见过弹琴之人。
——
因为这里是卓东来划下的禁区。曾有不知情者误入,结果左脚先进便断了左脚,右脚先进便断了右脚。这条简单而残酷的法令,至今无人敢违抗。
卓东来轻叩门扉,先敲三声,再敲一响,隨后静立等待。良久,窄门才开了一线。
在青衣人的引领下,他步入幽静的小院。寒风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梅香,一株形態古拙的老松下,有个小小的六角亭。亭中坐著一位老人,正凝望著窗外飘落的雪出神。
无人知晓老人的年纪和姓名,连他自己似已忘却。他身躯枯瘦矮小,远看犹如八九岁的孩童,头颅似风乾的硬壳果,脸上刻满了风霜雨露和无数次痛苦经验留下的痕跡。
无情的岁月虽使他的身体萎缩,但那双眼睛却时常闪动著老人的智慧与孩童般的调皮光芒。此刻,他的眼睛犹如阳光照耀下的海洋,深邃而明亮。
小亭外,卓东来恭敬行礼:“先生的气色比上次好了太多,恍若二十许人。
“”
老人愉悦的声音响起:“你错了!你难道看不出我已年轻了四十岁?”
卓东来微微一笑。
“你这次又想问什么人?”老人似早已猜到来意。这些年来,卓东来几乎已將他脑中珍藏的江湖秘辛尽数挖出。
“林平川!”
老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连明亮的眼睛也瞬间变为死灰色。“林平川!林平川!”他反覆念著这个名字,“他还活著?还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卓东来静立雪中,耐心等待。他一向很有耐心,尤其相信面前老人定然知晓这个神秘的名字。
“如果你招惹的人当真是四十年前惊现江湖的那个林平川,那我劝你趁早自尽!”老人语气罕见地凝重。
“我並不想惹他,”卓东来平静道,“这次是他主动上门。眼下我只想知道有关他的三件事。”
“哪三件?”
“他的来歷,他的武功,他的武器。”
老人忽然紧张起来,这般年纪的老人本不该如此激动。“你看见过他用的武器?”他急问。
“我没有。”
“没有最好。”老人稍缓语气,“此人来歷极其神秘,当年曾与叶开、傅红雪、路小佳三人相交。在短短数月间,他一人阻止了昔年神刀堂覆灭所產生的悲剧!”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浮现复杂之色,仿佛重回往昔岁月。
叶开!傅红雪!路小佳!这三个名字,任何一个都足以在江湖上引起轰动。
老人唏嘘道:“只是此人如神龙一现,不足一年便已侠踪隱没,故而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卓东来道:“我见到的那个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旬出头。”
老人並不意外:“能叫这个名字,又能让你亲自来找我询问的人,即便不是昔年林平川的后人,也必然是他的传人!”
卓东来没有反驳。江湖奇人眾多,武功可传承,名字自然也可传承。
“那么他的武功呢?”卓东来追问。
“不知道!”老人摇头。
卓东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是头一次他从老人这里得不到答案。
老人坦白道:“江湖上知晓他武功脉络的人,恐怕只有昔年的叶开、傅红雪等寥寥数人了。”
“那他的兵器呢?”卓东来继续问。
“一柄剑!”老人道。
卓东来默然,他也曾注意到那人腰间的长剑。
“但你决不可小覷这柄剑。”老人语气凝重,“就连路小佳的剑,也曾败在他的手中。甚至相传他与叶开相识之前,还曾有过一场交手。若传闻属实,他应该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之下,唯一活下来的人!”
老人语气炙热,似乎也为这个传闻感到震惊。
饶是卓东来心如止水,听到“小李飞刀”四字,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炙热。
老人嘆息道:“即便这个传闻存疑,但他击败路小佳一事却是属实。若你此次当真遇上他的传人,务必要小心应对!”
卓东来没有反驳。他深知路小佳是荆无命唯一的传人,其剑法如昔年的荆无命般,出手必取人性命。四十年前,路小佳的名字就已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客之一。
但听到这里,卓东来依旧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已料到这次的对手来歷不凡,且已做好了应对之策—一那是一个美丽至极的女人,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女人。
事毕,炭火给房间內增添了一丝暖意。
蝶舞静静躺在床上,玉容还残留著潮水褪去后的红晕。望著已经起身的男子,她的眼神复杂难言。
看著林平川英伟的侧脸,蝶舞心头忽然一痛,下意识闭上双眼,一丝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不知为何,她竟对这个有了露水情缘的男子生出一丝不忍,不忍见他继续重蹈覆辙。
她有心想要开口提醒,但一想到那个可怕的身影,又不得不將话语咽回腹中。
“我知道你的来意,也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林平川的声音忽然传来。
蝶舞的娇躯猛地一僵。
“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林平川转身,目光温和地看著她,“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而且我也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伸出手,轻柔地挽起蝶舞的一缕髮丝。
“我可以告诉你,我会给你带来想要的平静,不被任何人打扰,不再被人视作工具。”林平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蝶舞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话直击她內心最深的渴望。她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男子,既看透她的来意,又愿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声音微微发颤。这些年来,她周旋於各色男子之间,却从未有人真正为她考虑过。
林平川轻轻摇头,目光深邃如潭:“没有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我不愿见如此佳人,终生为他人傀儡。”
蝶舞怔怔地望著他,眼中水光瀲灩。多年来她被迫以美色为刃,不知让多少英雄豪杰为之倾倒、为之毁灭。然而这一次,她第一次希望眼前之人能够安然无恙。
她欲言又止,朱唇轻启又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嘆,將脸埋入林平川的怀中。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名动江湖的蝶舞,只是一个渴望安寧的普通女子。
窗外风雪依旧,室內却暖意融融。两个本该是敌人的男女,在这一刻奇异地心灵相通。蝶舞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心再也无法完全属於那个掌控她命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