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叫人下来吃饭,顾醒嘴巴上的口红顏色实在过於显眼。
阮星月不理解,情侣真的吻这么久?
想起那个不愉快的吻,阮星月淡了好奇的心思。
车子在山路上盘桓,方向盘转了一道又一道弯,窗外的绿就跟著流成了河。
老樟树的影子斜斜切过车窗,漏进来的风带著松针的清苦,远处的山坳里浮著层薄雾,像谁不小心泼了半瓶牛奶。
即將拐完最后一道弯,李雪突然小声念叨一句:“我们眠眠,终於来看爸爸了。”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说给风听。
可车里没人说话,山里静得可怕,车上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自言自语。
前座添了一声沉沉的嘆息。
嘆息刚落,车子拐过最后一道弯,视野豁然开朗——
烈士陵园的青灰色门檐就在眼前,而门前的坡地上,铺著好大一片白。
是葱兰。
细瘦的绿茎举著星星点点的白,瓣薄得像宣纸,沾著些微的晨露,在十一月的风里轻轻颤。
没有蜂蝶来闹,也没有浓艷的香,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开著,铺成一片素净的海。
像无数牺牲的战士,化作白色的星星,堆在一起,贴著大地母亲不愿到天上去。
阮星眠看著这片海,突然抗拒进去:“爸,我能不能就在外面。”
李雪眉心一痛:“眠眠……”
阮泽抹一把脸,菸癮犯了,哽著声音劝小女儿:“你十四年没来看他了,他应该想你了。”
“我不要……”她不想再哭了。
別过脸,在顾醒怀里扁了嘴巴。
“眠眠,你出生之前,他说会在预產期之前赶回来,他说要陪你过人生第一个生日。”
“可他没有回来……”阮星眠声音很小,只有顾醒听见。
秋风拂过,她的脸微微变凉。
“绵绵,你也想他,对不对?”顾醒低声哄著她,“墓碑上有他的照片,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他握著阮星眠的手,带著她一步一步登上乾净的台阶。
每上一步,阮星眠眼泪撒落一颗。
阮泽一家三口跟在后面,同样红了眼眶,阮泽一个大男人,最先別过头拿袖子擦眼泪。
上香,烧纸,供果,阮星眠一个人跪在坟前,背影萧瑟,磕第一个头。
抬头,和墓碑上的照片对上目光。
她终於看清梦里那张脸。
瞬间眼睛模糊,又看不清了。
墓碑的青石被雨水洗得发亮,碑上的字跡却力透石背,像还带著体温的承诺。
墓志铭一栏里,刻著他留给世界的最后几句话,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沉甸甸的託付:“我愿放弃轮迴,换我妻女有人爱护一生。”
碑石上的生卒年月刻得方正,像他短暂却挺直的人生——
阮涛烈士之墓
1978年1月14日—2003年11月14日
享年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