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城头,薄雾尚未散尽,湿冷的秋风吹打著守城周军的战袍,寒意料峭。
刚刚打扫乾净的营寨,尚瀰漫著昨日夜袭残余的硝烟气息。
临时修復的柵栏上,点点暗红的血痕尚未乾透,证明著前夜齐军斥候袭扰留下的印记。
帅帐內,炭火驱散不了深秋的寒意,更驱不散空气中凝结的凝重。
宇文宪端坐主位,鋥亮的盔甲上凝著细微的露珠,坚毅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深沉。
下属將领快步进帐,单膝跪地,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稟大司马!洛阳方向有援军前锋逼近!战旗如云,声势不小!只是…尚不知领兵主帅究竟是何人!”
帐中诸將闻言,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投向宇文宪。
敌援將至,主將未明,这无疑给战局增添了新的变数。
宇文宪听罢,並未立刻回应,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名字。
斛律光绝无可能分身南下,他此刻必然被牢牢牵制在玉壁战场。
段韶身患重病,不能领军。
剩下的,能在如此短时间集结鄴城精锐南下驰援,並且让鄴城那位琅琊王放心託付大军的……
宇文宪的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瞬间压下了帐中的低议:
“不必猜了。鄴城之內,能有此威望之將……必是高长恭。”
帐內隨侍的数名周將闻声神色一凛,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主帅沉静如渊的侧脸上。
宇文宪回到案前,指尖重重敲在粗糲的木桌上。
案上的地图標示清晰:粮船在黄河下游频繁遭遇小股游兵的侵扰,损失不大,却如芒在背;而对面的洛阳城外,齐军主力依託著连日来高筑的壁垒堑壕,稳守不出。
“齐军狡诈!”一员將领面露焦躁,“缩在洛阳的乌龟壳里不出来,一味死守。我军粮船屡遭袭扰,长久对峙,军心易怠啊!”
另一名膀阔腰圆的將领按捺不住,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大司马!敌军怯战如鼠,我军何不挑兵叫骂,激其出战?末將愿引精骑上前,定能激得齐军出城,到时以逸待劳,必能一举破敌!”
此言一出,帐中几员血气方刚的战將纷纷应和,眼中闪著渴望战斗的光芒。
速战速决,攻克洛阳,方不负破河阴之威名!
宇文宪抬起手,瞬间压下了帐內的鼓譟。
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如水,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不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冢宰既定方略,主攻方向在北!玉壁战场才是破敌锁钥、关乎全局之处。”
“我军占据河阴,已切洛阳咽喉,足以震慑鄴廷、牵制其大量军力。若在此处耗损兵力,莽撞求战,实乃不智之举,极可能打乱大冢宰部署,反致玉壁战场压力陡增。若韦柱国在彼处取得突破,我南路军在此固守牵制之策方显其功。”
他顿了顿,接著道:“当以大局为重,遵命行事,莫因小失大!”
这番话语,以大冢宰严令、北线战局为重、牵制战略的核心价值为大义名分,彻底压下了帐內燥热的求战之心。
眾將纵有跃跃欲试者,此刻也只得垂首抱拳,齐声应道:“末將明白!谨遵大司马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