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省內。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一名少年的琅琅读书声忽被打断。
“停停停!”
原先正在听著少年朗读的老人突然出言。
少年惶惑停声,垂手侍立。
坐在窗前藤椅上,祖珽枯瘦的手指轻叩扶手,空茫的眼窝转向庭中疏影。
他双目空洞无神,似是失明,却不减周身清贵气质。
他摇头晃脑嘆道:“贾生此言谬矣!晋武之立太子,非性不以善,育不以礼。”
“晋惠不慧,虽得辅翼,终有八王之祸。岂可怨乎?”
闻言后,少年若有所思。
“墨子云: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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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珽抚著灰白的须髯,嗓音沙哑:“日后你可得记著了。”
那少年正欲称是,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祖秘书监引言甚是,”高儼自阴影中踱出,“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
少年嚇得扑通跪地,祖珽反倒仰首大笑,空洞眼窝直对声音来处:“好一个『有德者居之』!”
他听出声音与早晨朝会时琅玡王一致。
他缓缓站起身,对著高儼恭敬行礼:“臣祖珽,见过琅玡王殿下。”
高儼心中暗笑,这祖瞎子,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少年:“这位是?”
祖珽仿佛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一般:“此乃臣幼子君彦。”
高儼目光一亮,这不是那个写《为李密檄洛州文》的祖君彦吗?
他对少年声音平和:“你且退下吧。”
祖君彦如蒙大赦,慌不叠爬起,垂首疾步退出。
待室內只剩二人,高儼踱至窗前,望著庭院,不发言语。
祖珽率先打破沉静:“殿下屈尊驾临这清冷藏书之地,可是心血来潮,寻些典籍消遣?”话音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惯有的揶揄。
高儼笑道:“確实欲寻一本书,不知秘书省中是否藏有?”
“哦?”祖珽微微有些好奇,“不知殿下欲寻何书?”
“齐民要术。”高儼言简意賅地回答。
祖珽思索一下:“此书由后魏贾思勰所著,確有收录。”
他隨即赞道:“殿下关心农事,此乃百姓之福。”
“不知祖秘书监,知其几分?”高儼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考究的意味。
祖珽捻著稀疏的鬍鬚,灰白的眼珠一转:“《齐民要术》乃济世之宝啊!贾思勰遍歷青、齐、幽、並诸州,访老农,究物性,集数代耕耘之术於此书。”
“其所载先人之区田法、代田法,乃抗乾旱、增地力之上策;其述选种、轮作、蓄粪肥田、防虫之法,皆可生粟米於贫瘠之地。”
“若將此书之智广传天下州郡,选忠篤通农事者为劝农官,督课农桑,兴修陂塘水利,则仓廩渐实,国本可固矣。”
高儼目光灼灼,这个“怪才”果然名不虚传,治国之策张口便来,条理分明。
“我闻南朝有卿之同族——祖冲之,不知秘书监对其所制大明历又知多少?”
祖珽灰白的眼珠骤然凝定,枯瘦的手指在空气中虚划:“殿下问大明历?此乃惊世之作!祖冲之测岁差,定闰周,破十九年七闰之陈规,立精算日月交食之法。其子祖暅更推『缀术』,解牟合方盖,得球积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