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的利益集团被拆散的同时,高纬作为皇帝的权威也会隨之渐渐崩溃。
当新的利益集团被建立起来,高儼所拥有的权力与威望也会隨著这个集团的扩张而扩张。
直到他的权力与威望超出人臣的范畴。
那时,便將是“天无二日”之刻。
……
別过冯子琮,高儼向身旁侍著的刘辟疆问道:“太后可安好?可曾知晓外界事端?”
刘辟疆恭敬回答:“太后无恙,只是略微受惊。臣使宫中人物不得走动,太后並不知外界事。”
高儼点头:“我欲见太后,你来领路。”
“诺。”刘辟疆立刻应道。
仁寿殿內。
胡太后听闻宫人通报琅玡王將至,且喜且惊。
喜的是好久未见自己这个最为喜爱的亲生儿子。
惊的是为何宫外先有杀声四起,他却突然前来拜见。
由於居深宫之內,消息闭塞,加之被刻意阻断,她尚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
当她见到高儼隨宫人入殿,先是欣喜,又见其甲冑在身,沾有点点血跡,不由得容失色。
高儼上来一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让原本就心神不定的胡太后更加慌乱:
“天可怜见,儿今日险些再不能见家家!”
胡太后失声道:“三郎,何人欺你至此!竟有此可怖之言!”
高儼微红著眼,也失声痛哭,面上带著三分不忿,三分悽然,和四分无可奈何的破碎感。
不论胡太后连问多少次,高儼只是摇头不答,用一双噙著泪的眼望著她。
胡太后问了几遍,渐渐感到不对,她道:“三郎,究竟何人?家家必会为你討回公道!”
“儿……儿不敢说。”高儼垂下眼瞼,俊美的脸上神情淒楚,一旁的女官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而在高儼身后的刘辟疆看到此场景,不由得暗中腹誹不已,却把头低得更低了。
胡太后却没有產生怜意。
准確来说,她现在心中已被愤怒填满,没有给怜惜留下丝毫空间。
她怒道:“你只管说此人姓名,家家必奏明陛下,其生死皆由你所断!”
高儼眼中眼光闪烁,忽抬头问:“家家可曾听闻过『郑伯克段於鄢』之事?”
胡太后出身安定胡氏,不能说书香门第,但也称得上累世公卿,所以这点基础知识还是只晓得。
她点头:“曾听闻过。”
“人们皆说,郑伯远虑,共叔段跋扈,武姜偏心。”
“郑伯欲尽孝道於武姜,共叔段虽有失礼之行,也能容之。”
“至共叔段实有不臣之举,郑伯遂杀之。”
胡太后听至此,隱隱感到有些不妙。
只听高儼继续说道:
“然,其实果真如此?”
“郑伯明知武姜偏爱共叔段,於宗庙社稷不稳,却不出言劝之,而是杀公叔段后,將其逐於城潁,还立下黄泉之誓。”
“郑伯早察共叔段有失礼之行,却不及时纠之,而是放任自流,只待共叔段气盛,方以武力压之。”
“郑伯不能劝诫其母,以致逐母之过,是为不孝;不能纠正幼弟,以致刀兵相见,是为不悌!”
高儼的声音变得愤懣,仿佛亲歷一般。
胡太后默然,她现在如何不明白,高儼口中“段伯”、“公叔段”、“武姜”究竟指何人。
段伯心机深沉,“欲克”其弟,可不正是当今陛下——高纬吗?
公叔段虽有失礼之行,却受段伯娇惯,以致祸事,正如三郎高儼。
而那武姜,偏心公叔段,欲以其为储君,终不能得偿所愿,也只能是她胡太后本人了。
她面色变得煞白,胸口剧烈起伏,那句“不孝”、“不悌”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明白了,儿子这番话绝非单纯引经据典,而是在控诉!
控诉高纬“所为”乃是不孝不悌之举,欲將他陷於不义之地!
高儼见胡太后面色剧变,眼底惊惧与混乱交织,知道时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