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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126.毒脉迴响 8.1k

又一步。

他的目光像把外科医生的手术刀,要把她的皮肤、血肉、连同那点可怜的勇气一併剖开。

“你迷恋那个歌匠,因为他把丑陋的现实编进好听的歌里。

而我,在教你怎么碾碎那些歌,让你看清楚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见的混乱,只是在为一座更坚固的堡垒清理地基。

一座不再需要用谎言和诗歌粉饰的堡垒。

他伸出手,伊莲诺拉甚至能感到那只手带来的寒气。

但它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蔑地挥了挥,像在驱赶一只飞蛾。

“回你的房间。

想清楚,你是想活在那些一戳就破的童话里,还是学著看懂这个世界的规矩。

然后,和我一起制定它。”

这比任何训斥都更让她发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湿冷的寒意。

他不是在生气。

他是在—“教导”。

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扭曲的逻辑。

一个闹脾气的女儿,在他那庞大计划的齿轮前,无足轻重。

夜深了。

远处,“雄狮之吼”的方向,第一声鲁特琴的高亢拨弦穿透了夜幕。

丹德里恩开场了。

伊莲诺拉的呼吸屏住,贴著墙壁滑出房间。

走廊里舖著她踩了十几年的昂贵地毯,每一种纹她都认得。

墙上掛著先祖们的肖像,他们的眼睛在烛光里油亮而沉寂。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

可那温暖的烛光,现在只让她觉得虚假。

僕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过去是无聊的背景。

现在却像一根根绷紧的弦,隨时会因她一个错误的脚步而发出警报。

丹德里恩的歌声飘来,时而激昂,时而悲戚。

像一张无形的网,將府邸內外的耳朵都牢牢捕获,伊莲诺拉能听见庭院里,卫兵们被吸引过去的低声议论和脚步声。

就是现在。

她抓住这个空隙,从裙下摸出备用的黄铜钥匙,插进通往档案室的那扇厚重橡木门。

锁舌退回的“咔噠”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股混合著旧羊皮纸和陈腐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几欲咳嗽。

这里是她童年的禁地,如今却成了唯一的圣坛。

她点燃隨身带来的蜡烛,微弱的光在成排高耸的卷宗架间,投下摇曳不定的、怪物般的巨大阴影。

她刚往里走了两步。

心臟,骤然一停。

在档案室最深处的阴影里,站著一个人。

一个瘦高的身影。

静静地,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

是阿勒里克大师一一城主府的手抄房总管,父亲最信任的印信官。

他发现她了。

阿勒里克看著她,眼神复杂。

有担忧,也有一丝瞭然。

他先开了口,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我的女士,夜深了。

您不该在这里。”

伊莲诺拉握紧烛台,冰冷的金属得她指节发白。

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画面却在空白中炸开:

那个总能变戏法似的,从宽大袖口里掏出异国玩偶的沉默男人;

那个在她读不懂诗歌而苦恼时,会用粗劣的木偶讲故事为她解闷的文书;

那个在她被父亲斥责后,悄悄送来一杯温牛奶的男人隨著她长大,他们之间只剩下礼节性的问候。

他成了恪尽职守的印信官,她是活在歌谣里的城主之女。

可记忆里那份不带任何目的的温暖,是真真切切的。

很多时候,伊莲诺拉都觉得,眼前这个不苟言言笑的男人,比血缘上的那个,更像一位父亲。

在这座爬满谎言的冰冷府邸里,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带著墨水和旧纸气味的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选择赌上一切,赌上这位在她童年中唯一给予她温暖的长者的良知。

“我不是来找诗集的,阿勒里克大师。”

声音发颤,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清晰地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和同伴在调查城里的灰木病。

我们发现那不是瘟疫,而是一个人为的诅咒。

是父亲身边的那个德鲁伊顾问,莫尔加——他在向古勒塔復仇。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仇恨从何而来?

我必须找到答案。

档案室里,有没有任何关於他,或者关於东部那片林地的旧记录?

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线索?”

“同伴”这个词,让阿勒里克眼中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惊讶,隨即被一种沉重的,几乎是疲惫的悲哀淹没。

他嘆了口气。

那声嘆息,不像嘆息。

更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积压了数十年,终於找到了一个裂口,乾涩地漏了出来。

“我等这个问题。”他轻声说,“等了很多年了。”

伊莲诺拉紧绷的脊背,在那一刻忽然就鬆了。

阿勒里克转过身,示意她跟上。

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像一个沉默的引路人。

“您是对的,小姐。

那份仇恨的根源,就埋在那片东部林地里。

但您用常规的方法是找不到的。”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

“所有关於那片林地的公开卷宗,比如城市扩建计划、木材徵用报告—

全都是写给好奇者的幌子。”

“真正的帐目。”他停下脚步。

“被藏在了另一本帐本里。”

他领著她,绕过一排排顶到天板的书架,来到最底层一个被杂物完全遮蔽的角落。

他蹲下身,挪开几个积灰的木箱,露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旧皮盒。

“比如这个。”

他用袖子擦去盒盖上的灰,一行几乎褪色的標籤露了出来。

《东部林地资產爭议》。

一个足以让任何学者都打哈欠的名字。

伊莲诺拉的心臟在肋骨下剧烈地衝撞。

“要知道,”阿勒里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最深的罪恶,往往就藏在最枯燥的官样文章里。”

伊莲诺拉的心臟在肋骨下剧烈地衝撞。

她看著他打开皮盒,从一叠文件中小心翼翼地抽出最关键的一页附录,递过来。

那张泛黄的纸,轻飘飘的,入手却重若千斤。

她颤抖著手接过,凑到烛光下。

《东部林地清理行动报告》。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徵兆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不是因为悲伤。

是在无尽的冰冷中,终於触到了一丝真实的、带著体温的信任。

她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几乎是扑进了那个瘦削的怀抱里。

阿勒里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隨即,一只手抬起来,笨拙地,非常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谢谢你——·阿勒里克”

伊莲诺拉的脸埋在他那带著墨水和尘埃气味的袍子里,声音被堵得含混不清。

“一直以来—谢谢你。”

“快走吧,我的女士。”

阿勒里克温和地,却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將她轻轻推开。

“他们还在等您。

真相很沉重,得有勇敢的人来扛。

弗在,您任是那个人。”

他將皮盒放回原处,用一块抹布细致地擦去所有痕跡,然后退后一步,融进了黑暗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弃的钟楼里,夜风从墙壁的破洞里灌进来,呼啸著,捲起地上的鸽辽粪和尘土。

伊莲诺拉在阴影里武开那张纸。

她的呼吸几乎停了。

指尖因为用力而没有一丝血色。

“我找到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丫德里恩—你看—”

丹德里恩凑过来,借著窗外那道吝音的月光,眯起眼。

褪色的字跡像一行行模糊的幽灵。他一字一句地,低声念了出来:

“衝突意外伤亡名单——”

他的声音顿住了,不是震惊。

而是一种属於吟游诗人的、对这种毫无美感的官僚词汇的本能厌恶。

他继续往下念。

“.—艾拉·莫尔加—莫娜·莫·尔·加.———”

当他的目光落在莫娜名字后面那个小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年龄標註上时,他猛地抬起了头。

规上標誌性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鄙夷和噁心的复杂神情。

“梅丽泰莉在上—

他低声诅咒道。

“这不是一首悲歌,杰洛特。

悲歌里有命运,有抗爭,有诗意。

这——这是一份屠夫的帐单,一份用最冷漠的墨水写任的、航脏的会计帐目。”

伊莲诺拉的视毫继续向下,扫过那段用冰冷、公式化的语言记录的文字。

她没有念出来,但那些字眼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关於东部林地所有增爭议之最终处理报告根据老男爵指令。

为保障城市未来之商业乍划与木材供给,对盘踞林地之德鲁伊及相关人员进行驱逐—

行动遭遇『顽固抵抗”为维持卫队增威,採取『必要武力”””..

最终,『障碍”被除,林地资產被顺利接收—”

伊莲诺拉猛地抬起头,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泪水混合著愤怒、羞耻和巨大的悲伤夺眶而出。

“这上面写的都是谎言!”

她几乎是哭喊著对杰洛特和丫德里恩说。

“这根本不是也么『衝突”!

报告里说,艾拉是一位草药医师,她只是想保护他们赖以为生的草药园!

而莫娜——他们的女儿,名单上登记的年龄—.她才六岁!”

她刃抖地指著那张记录著她家族“功绩”的纸。

“我的祖父——为了扩建城市,为了那些所谓的『优质木材”,他把他们称作『占据土地的野人”!

卫队在『理”时杀害了他们——任因为他们不肯离开自己的家!”

她说到这里,声音因为激动而中断,只能用伶元胡乱地抹去规上的泪水。

杰洛特从更深的阴影中走出,他沉默地听完了这一切。

此刻,他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酷,像是在为这段被尘瓷三十年的血案,下达最终的判词。

“所以,他用亥座城市作为祭品,来为他的家人復仇。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德鲁伊,而是一个用三十年时间准备葬礼的復仇者。”

伊莲诺拉握紧了拳头。

泪水终於无法抑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的语气却无比坚决。

“我要阻止他。

我不只是亩德里克的女儿,我是古勒塔的市民。

这座城市,不该成为他復仇的陪葬品。”

杰洛特看著她,看著这个在短短几天內,仿佛被彻底重塑的女孩。

她变了。

那场烧毁了她天真世界的火,正在將她锻造成一种全新的东西。

一种更锋利,也更易碎的东西。

“你会被卷进去,彻底地。”

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伊莲诺拉直视著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天真的蓝色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意。

“我已经进来了,杰洛特大师。”

“杰洛特看著她,看著这个在短短一天內,仿佛被彻底重塑的女孩。

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父亲,亩德里克男爵。

他知道这件事吗?”

伊莲诺拉愣住了,隨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撰住了她。

她想起父亲在书房里那冰冷的言辞,想起他在广场上將一切推给“影狼”时的熟练与从容。

一阵寒意从她的脊椎升起。

“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確定。

“但他一直说,维持古勒塔的『和平与繁荣”是亩德里克家族的最高荣誉或许,为了这份『荣誉”,他——””

“他选择了掩盖。”

杰洛特替她说完了结论。

“这任能解释他为何如此急於找一个替罪羊。

他害怕的可能不只是瘟疫,更是瘟疫元后那个能揭开家族丑闻的亡魂。”

“梅丽泰莉在上——

丫德里恩脸色发白地低语。

“那么这个准备了三十年葬礼的復仇者,他弗在到底在哪里?

他不可能永远躲在林辽里。”

“不,他不会躲著。”

杰洛特转向城市灯火最密集的下向,目光锐利。

“他的『毒药”已经通过城市的血管流欠全身,弗在只差最后一步。

要完成这种乍模的散播,光靠一个被胁迫的瓦莱里乌斯是远远不够的。

他业要一个庞大、高效,且能从混乱中获利的帮伶网络。”

他停顿了一下,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寒光。

“城里的炼金公会。

还有谁比他们更適合这个展色?

莫尔加的毫索,很可能任在公会会长那里。

我要去找蛛网的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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