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密室,烛火跳动得异常急促,映照著郭万全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
派去灭口的刺客尽数落网的消息,如同丧钟在他耳边炸响,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臟,让他几乎窒息。
“完了,全完了。”郭万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剧烈颤抖,“刺杀李弇,他们定会顺藤摸瓜,查到我头上。”
“明日工商署那场会议,定是鸿门宴,韦坚、杜甫他们必然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我自投罗网,令公救我,万贯家財,我愿尽数奉上,只求令公保我一命。”他对著端坐上首、面色沉静如水的李林甫嘶声哀求。
李林甫慢条斯理地捻著鬍鬚,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与掌控一切的得意。
他並未立刻回应郭万全的哀求,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悠悠开口:“万全贤侄,稍安勿躁。老夫早知你按捺不住性子,定会派人去行那灭口之举。”
郭万全猛地抬头,愕然地看著李林甫。
“所以,”李林甫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老夫在你的人之后,另遣了一位真正的高手尾隨。你那两名死士,不过是吸引东宫鹰犬注意的『明饵』。真正的『杀招』,是那位在混乱中悄然潜入李弇真正藏身之处的高手。”
“什么?令公也派人前去刺杀李弇,李弇.....死了?”郭万全不可置信,原来自己不过是杀李弇诱饵,一切都在李林甫掌握当中,他盯著李林甫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庞,委实有点害怕。
李林甫顿了顿,欣赏著郭万全脸上变幻的惊骇表情,缓缓吐出惊人之语:“正是他,用龙皮扇,给了李弇最后一击。”
“龙皮扇?!”郭万全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不是王元宝献给陛下的至宝吗?怎会?”
“怎会在老夫手中?”李林甫接过话头,眼中闪烁著得到圣眷的傲然与一丝更深沉的敬畏,“不错,此宝確为陛下所有。”
“陛下深知,此番行商总会会长选举,牵一髮而动全身。太子李瑛,监国以来,步步紧逼,打压忠王与老夫一系。”
“若再让其心腹掌控行商总会,进而通过总会代持,与其麾下工商署联袂经营庞大王元宝商號。”
言语至此,李林甫的声音转狠:“此商號一旦运转起来,凭藉琉璃、纺织之利,又有朝廷背景加持,其聚敛財富之能,恐不下於半个国库。”
“加上太子手握北境重兵,若再得此源源不断的『私库』財源支撑,其势將真正威胁到陛下之位!”
“父子?哼,在至尊权柄面前,何来父子情深?陛下岂能容他並驾齐驱,乃至尾大不掉?!”
他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太真观內那位摇动龙皮扇的帝王:“故而,陛下將此扇赐予老夫,並遣心腹內侍李辅国亲至。”
“命老夫相机行事,务必阻挠太子彻底掌控商界命脉,清除李弇这关键活口,断其线索,便是陛下的旨意,老夫,不过是代天行事。”
郭万全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他原以为只是与太子一党的商界权力之爭,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牵扯到如此深重的帝王心术与父子猜忌。
那把看起来华而不实的龙皮扇,竟成了皇帝暗中干预、诛杀证人的恐怖凶器。
心潮澎湃逐渐平静之后,喜不自胜的心情涌上郭万全的心头,原来自己並非孤军奋战,原来陛下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原来如此!”郭万全激动得语无伦次,“令公深谋远虑,陛下圣明烛照,李弇既死,死无对证,我派去那几个刺客,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口中毒囊早已备好,此刻想必服毒自尽,韦坚他们,线索全断。”
“陛下既支持令公,此番会长选举,我等胜算大增。”他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一种有恃无恐的得意,“如此看来,明日工商署之会,我郭某人只管大大方方地去便是,倒要看看,韦坚和杜甫那黄口小儿,能奈我何。”
东宫,偏殿。灯火通明。
与郭府密室的阴冷不同,此处气氛竟透著一股“工坊”气息?
殿中央,一架结构精巧、明显经过大幅改造的脚踏纺车格外醒目。
纺车的纱锭不再是传统的横臥式,而是被巧妙地改成了直立排列,更令人惊奇的是,原本单一的纺轮,通过一套复杂的木齿轮和皮带传动,竟能同时带动多个直立纱锭飞速旋转。
李瑛一身简便常服,衣袖卷至肘部,正兴致勃勃地与一位穿著工匠短褐、面容清瘦、眼神却炯炯有神的中年人围著纺车忙碌。
那中年人正是开元年间以巧思闻名的名匠——马待封。
歷史记载他是开元年间著名巧匠,擅长与器物製造,改进了指南车、记里鼓、相风鸟等古人的作品,李瑛特意命人从民间召来,对脚踏纺车进行改造升级。
“殿下请看,”马待封指著那飞速转动的多个纱锭,语气中带著难掩的兴奋与钦佩,“依照殿下『梦中』所示,將纱锭改为直立,再以单轮驱动多锭,果然妙不可言。”
“小人反覆测算改进这传动齿轮的比例与咬合,如今已能稳定带动四锭同转,纺纱之速,比旧式纺车快了何止三倍。且纱线均匀细韧,品质更佳,殿下此『梦中神授』之机,实乃化朽为神奇。”
李瑛脸上带著孩童般纯粹的喜悦,亲自上手摇动纺轮,看著几股线同时被飞快地抽出、捻紧、缠绕,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所谓的“梦中所得”,自然是他来自后世记忆中的“珍妮纺纱机”雏形。
他深知纺织业乃民生根本,效率提升意味著成本降低、產量激增,是盘活王元宝那庞大纺织工坊、实现盈利的关键一步。
“好!好!马待封,你果然不负本宫所望,此机改良,当记你首功。”李瑛拍手赞道,正欲与马待封探討进一步扩大锭数的可能。
正当二人喜不自胜之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殿下!殿下!”韦坚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几乎是衝进了偏殿,脸上带著长途奔波的疲惫和难以抑制的惊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