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梟端坐在鬼梟领地边缘的悬崖上,用嘴撕开翅膀,从中叼出一根骨头。製作灵骸的骨头必须是翅膀內最长的那根。骨头脱臼时的痛意使鬼梟两颗如同琥珀的眼睛泣出液体,但这並未使她停下。
菸灰色的骨头被放在地上,鬼梟又將嘴插进伤口,扯出一条神经。神经在空中蠕动,被她罗列在骨头旁。她抽出一条条神经,从长到短一一排序好。漠罗趴在悬崖侧面,注视著鬼梟的一举一动。
鬼梟终於將製作灵骸所需的所有材料从体內取出。她一脚踩上骨头,用嘴叼起另一端,却怎么也掰不弯。蓝色雾气飘过鬼梟身侧,她恍然大悟,怒嚎一声。
乐师製造灵骸的过程必须保密,不能被任何其他鬼梟看见。於是这名鬼梟便去了三族领地的交界处製造灵骸。不巧的是葬雾从白瑚领地来袭,大大降低了周围的温度,使得骨头无法弯曲。
如果骨头无法弯曲,就无法与神经连接。製作灵骸必须用新鲜神经,鬼梟已將神经抽出,如果不將骨头弯曲,神经很快便会坏死。那时製作灵骸失败,成为不了乐师,还丟失了飞行能力能力。这对於鬼梟来说与死亡无异。
鬼梟的嚎叫声传下悬崖,漠罗向上爬行,露出一颗头。他用独眼盯著鬼梟使劲用脚和嘴去拽骨头,却无济於事。焦急的她將骨头掷出,猛地砸向地面。这时她才发现漠罗正在背后注视著自己。
鬼梟没有理会漠罗,比起担心漠罗,她更担心无法掰弯骨头,製作灵骸。隨著时间推移,葬雾变得越加浓重,湿冷的气息包裹住鬼梟,令她陷入绝望。被抽出的神经开始发紫,是逐渐坏死的现象。
鬼梟叼著骨头跃下悬崖。瘫软的翅膀被气流吹的摇晃,拍打身体。即使是摔死,她也要將骨头掰弯。鬼梟不断下落,预想身体砸向地面的剧痛没有传来,却是柔软的触感。
鬼梟睁开血红色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漠罗鹅黄色的肚皮上,被稳稳接住。漠罗带著鬼梟向黄沙之地进发,鬼梟下意识想要逃离。
虽然当时没有战爭,但冒然踏足其他种族的领地依旧危险。她想要站起,翅膀失去骨头的支撑无法张开保持平衡,她跌倒,滚向肚子的另一侧。
热气扑面而来。鬼梟滚进了漠罗的嘴里。她急忙扶著肉壁站起,绕开身侧的獠牙,敲打漠罗的口腔。在危急情况下,鬼梟全身紧绷,她突然感觉到叼著的骨头动了一下。她吐出骨头,赫然发现骨头竟向一侧弯去。
漠罗口腔內的温度比外界高出二十度,將骨头烤得软上两分,为鬼梟创造了机会。鬼梟立刻把骨头埋在脚下,低头用嘴咬住另一端,猛地向后扯。反覆几次下来,骨头呈现出弧度,现在需要连接神经。
鬼梟叼著骨头不断敲打口腔內膜,她的腿不小心被獠牙擦伤,一片血痕印在大腿外侧。漠罗仿佛知道她已经掰弯了骨头,张开嘴,脑袋瞬间裂成七瓣,將鬼梟放了出来。他把鬼梟送回悬崖上,看著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摆在地上的神经旁。
鬼梟小心翼翼地衔起最长的一条神经,用唾液將其黏在了骨头上。漠罗安静地趴在一旁看她忙活,他的身体太长,无法完全趴在悬崖上。只能將半个身子耷拉在悬崖边缘,垂吊在空中。
灵骸展现雏形,富有圆润弧度的骨头下方吊著十根紫红色的神经。至此还差最后一步。鬼梟刚失去展开翅膀的能力,无法保持平衡,脚步极其滑稽。她还不习惯和地面牢牢绑定的日子,只能一小步一小步走到漠罗面前。
鬼梟来到漠罗身侧,用爪子从他身上抠下一大片黄沙,再用唾液凝固塑形。她把黄沙压扁,变为两片对称的圆盘,黏在了骨头两端作为支撑。
灵骸製作完毕。鬼梟兴奋地仰天长啸,漠罗向后挪了挪,远离这阵尖锐的鸣啼。鬼梟用脚踩住圆盘,抬起翅膀轻轻拨动神经製成的琴弦。
被抽出骨头和神经的翅膀正適合於弹奏。这时翅膀变得柔软,不像以前那般僵硬,可以精准撩拨琴弦,快速弹奏。
鬼梟抬眼看向安静趴在悬崖边的漠罗。她抬起翅膀,为他献奏一曲。
乐声中漠罗能感受到鬼梟澎湃的野心,还有感谢之意。在曲声中他常年紧绷的神经竟慢慢放鬆,黄沙蹭过石壁的声音不再刺耳,只有音乐和自己內壁蠕动的微弱声响。
曲毕,漠罗抽离短暂的寧静。每一粒黄沙相撞时的声响再次变得清晰。鬼梟见刚刚漠罗如此沉浸於自己的音乐而隱隱得意。她欠他一条命。如果不是漠罗,她恐怕早已是悬崖下一具摔成烂泥的尸体。
鬼梟与漠罗道別,回到了鬼梟所居住的城邦。一根根白而无瑕的圆柱直入天际,失去飞行能力的她无法再回到原来的家,只能生活在潮湿且黯淡的地面,但她无悔。
一般灵骸用来支撑的两片圆盘是用一种在云端上凝结成的玻璃状矿物製成。但这名幼年鬼梟的灵骸圆盘是由黄沙製成。
这使得弹奏时的声音有所不同,携带著黄沙之地,黄沙坠落龟裂峡谷时的沙沙声。凭藉这独一无二的乐声,她成为了鬼梟中最德高望重的乐师。
在这期间,即使鬼梟无法飞行,但还是会靠薄弱的双腿走上好久好久的路,就为了去黄沙之地的交界处为漠罗弹奏。漠罗一出生便有精神缺陷,精神时刻处於紧绷状態,长时间几天几夜无法睡觉。而鬼梟弹奏的曲子安抚了他的神经。
好景不长,三组陷入战爭,爭夺御纪星的统治权。鬼梟被发现灵骸的一部分是由黄沙製成,被判为叛徒,当场处死。明明是两人的友谊为音乐镀上了一层不为人知的温情,此刻却被称之为背叛。
久久盼不到鬼梟的漠罗以为她是因为战爭不便来见他。再听到关於她的消息时,却是鬼梟乐师的死讯。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鬼梟,同时为她感到不值。
后来,漠罗在一次入侵中为了闯入鬼梟领地夺回丧生好友的灵骸,才无意间害死另外两个漠罗。这使得他被驱逐。
被驱逐的漠罗没有后悔,在黄沙瀰漫的峡谷中,他用肉壁轻轻拨动琴弦。可是不管他如何模仿烙印在脑中,鬼梟弹奏时的身姿,灵骸始终奏不出一模一样,令他寧静的声音。
直到今日,漠罗碰到来寻他的夏溯。当夏溯手持灵骸拨动那几根早已呈腐烂之色的神经琴弦时,他再一次安静下来。自从鬼梟死后,漠罗从未如此放鬆。与鬼梟的弹奏不同的是夏溯拨出声音带著不甘,漠罗很容易便听了出来。
指尖滑过触感柔软的神经,一股尘封的腥味涌入鼻腔。乐声在漠罗体內迴荡,肉壁跟隨乐声颤动。一曲终,肉壁接过夏溯手里的灵骸,又攥住她的手。
漠罗终於明白为何自己模仿鬼梟,却始终弹不出一模一样的曲子的原因了。鬼梟弹奏出的动人乐声基於两人之间隱秘却又紧密的感情,鬼梟死后,这份感情在漠罗心中隨之尘封。无情,怎能弹出当日的曲子。
杰克的手突然被肉壁伸出的短手握住,他下意识甩开,却在夏溯的目光下硬生生待著没动。夏溯通知哈迪斯下降到一定高度,漠罗从峡谷中跃起,成功降落在哈迪斯的甲板上。夏溯和杰克即刻赶往秩序监狱。
杰克原本的计划是从地底潜入秩序监狱,悄无声息地带走安咎和宿罗。但是当两人驾驭漠罗赶到现场时,宿罗已经拖著安咎,嘴里叼著剑,杀出了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