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看着堂下虽经囚禁却仍努力保持仪容气度的李善,心中并无太多招揽的迫切。
在他的规划中,庐州路兴办的乡学、县学乃至合肥书院(由叶兑主持),以及羽林营中快速成长的少年们,正在系统性地为他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梯队。
待红旗营全取浙北,石山建国称王之后再开科取士,人才匮乏的局面将得到根本缓解。
因此,对于这些政声尚可但思想僵化的旧元官吏,他向来秉持着“可用,但不强求”的态度。
同史文彬一样,无论李善投降与否,石山只要该走的程序走到就行。
他温言询问了李善的境况,随后阐述了自己的抱负与当前天下大势,招揽之意自明。
李善被关押多日,其实内心早已经动摇。他深知即便石山放了他,元廷也未必会饶过他这失城之臣,此生仕途恐怕就此断绝。
数十年寒窗苦读,抱负未展,岂能甘心?
如今石元帅亲自给出台阶,他若再不识抬举,便是自绝于前程了。
于是,李善顺势下坡,表示愿效犬马之劳。
石山便顺水推舟,命其官复原职,仍任丹徒县令,协助王宗道治理地方。
在招揽这些地方人才的同时,石山也在不动声色地考察着王宗道外放后的表现。
虽然红旗营占据镇江时日尚短,但一路行来,可见丹徒、丹阳两县(金坛不顺路,没有亲至)市井秩序已大致恢复,商铺照常营业,百姓脸上也很少见到战乱后的惊惶。
这固然首要归功于红旗营的严格军纪,严禁扰民,但王宗道在安民、抚民、恢复本地社会秩序上的用心,也可见一斑。
石山心中暗许,只要这般状态能维持半年,让百姓切实感受到在红旗营治下生活更能得到保障,那么即便日后元军反扑回来,本地百姓也会自发配合红旗营,抵制这些不做人的“侵略军”。
战事紧急,石山自不能在镇江府久留,勉励王宗道等人再接再厉后,他便率军继续东进常州府。
常州府虽然体量远大于镇江,但因元廷战略放弃,庆童提前收缩兵力,导致红旗营东进时几乎未遇像样抵抗,可谓传檄而定。对此地的安抚工作,相对而言也更简单。
在此期间,石山接见了朱道存、马治、周砥、莫天佑、吕敏等一批士人豪强。
其中,朱道存为蒙元朝堂任命的江阴州州尹。
江阴本是锁钥长江的江防重镇,州尹责任重大,却因朱道存疏于防务,被刘聚所部一击即破,进而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常州路乡勇士气崩溃,望风而降。
他深知失城罪重,被俘后未做太多犹豫便投降了红旗营,并积极协助刘聚接收城池,期待能够得到石元帅的赏识。
此后,石山调整常州路行政区划,降江阴州为县,并入常州府,任命经历司经历夏茂为县令,却将朱道存闲置起来,未予安排新职,只是让他与夏茂搞好交接。
这些时日里,朱道存如坐针毡,眼见昔日同僚或降或走,皆有安排,唯独自己前途未卜,日夜忧惧,生怕石山哪天想起他来,便是一道清算的命令。
前线将帅每攻陷一座城池,除了要及时向元帅府汇报本方斩获、战损和战斗经过外,还要汇报敌方官员去留等问题。
石山早看过江阴战报,自然知道朱道存的存在,此举就是故意为之。
元制,直隶州(由行省或宣慰司直接管辖)主官称为“州尹”,从四品;属州(由路、府管辖)主官称为“知州”,正五品。
朱道存虽说是城破后才投降,但能力一般,继续放在江阴不放心,又是“从四品”的高官,虽说投降后肯定要降级使用,但先晾他一晾才更好安排。
果然,当终于得到石元帅接见的消息时,朱道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来,心中那点前朝从四品大员的架子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石山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前州尹,心中明了,这番晾晒已然奏效。
他温言询问了几句,见朱道存态度恭顺,便顺势任命其前往宜兴县(原宜兴州)担任县令。
朱道存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领命而去。
马治与周砥皆是常州本地颇有文名的士子,马治乃宜兴人,周砥则是无锡人。
石山亲自考校了二人学问,发现他们于书画诗文上确有造诣,引经据典,文采斐然,但谈及钱谷刑名等具体庶务,则显得有些迂阔,不甚了了。
尽管如此,石山仍从收揽士心的角度出发,任命周砥为宣曹掾,任命马治为元帅府经历司经历。
——只要态度端正,愿为红旗营所用,哪怕庶务经验不足,石山也有的是耐心培养他们。
吕敏乃河南开封人,为避刘福通之乱,寓居无锡城北的无碍庵,自号“无碍居士”,以其诗文才华,与无锡名士华幼武、倪瓒等人交往密切。
华、倪等人在红旗营兵锋抵达前便已携家带口,远遁他乡,明显不看好红旗营。
此等没眼光的士人,名气再大,石山也不稀罕。
反倒是吕敏这等能在江南士人圈中混得风生水起的江北文士,更值得笼络培养。
一番交谈,石山见其言谈举止得体,对时局亦有见解,便任命其为礼曹掾,随大军一起行动。
莫天佑亦是去年兴办团练的无锡籍豪强,因其骁勇善战,剿灭了境内数股乱匪,但又生性狠辣,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得了个“莫老虎”的绰号。
乱世之中,百姓对强者的道德要求让位于生存需求,莫天佑能护得本地平安,便颇有威望。
他也是常州府内少数敢真刀真枪与红旗营对抗的地方武装头领,结果自然是撞得头破血流,本部乡勇折损近三成。此人倒也光棍,见大势已去,便只身出城,向常遇春投降。
常遇春以战磨练新附乡勇,猛攻无锡造成了不少破坏,战后正需安抚。他本人也欣赏勇武之辈,便留了莫天佑一命。
但如何处理此人,涉及地方安定及与新附力量的关系,常遇春不敢擅专,便上报石山定夺。
石山对各地豪强的策略一向是“用其勇,抑其势”,莫氏宗族势力本就不强,经此一败更是元气大伤,正好可以收编利用。
于是,他亦授予莫天佑指挥使之职,与符葆一同,暂隶于捧月卫麾下。
石山打算将他们带在身边,一方面让他们系统学习红旗营的指挥规则和军规,另一方面也是近距离观察其品性能力。在摸清底细、确保忠诚之前,他不会轻易让他们真正领军。
就在石山于镇江、常州招贤纳士,稳固后方之际,前线的战报也如雪片般飞至行辕。
侧翼,徐达已经挡住了元军连续两轮反扑,歼灭击溃敌军约一万五千人,其部在战斗中不仅未损元气,反而通过吸纳降兵和投诚的地方武装,兵力得到增强,并趁势攻下嘉定州。
待到稳住后方,徐达便准备率部向平江城挺近。
正面,得到抚军卫增援后,常遇春所部攻势更加凌厉。
他分派胡大海率拔山左卫北上,围攻常熟州,欲要先断元军一臂;
常遇春自己则亲率擎日左卫、威武卫和抚军卫主力,一路向东拔寨克垒,兵锋所向,终于抵达了此次会战的最终目标——平江巨城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