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战后三个月
李贤和刘建军很尴尬的站在薛讷身前。
他们回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队巡逻的斥候,若非两人身上的身份牌,早就被当成逃兵给抓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他二人回来的时候,也刚巧遇到了营地中正在唱名,黑压压的一群人,目光全落在了两人身上,李贤当时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刻,尴尬依旧。
不光李贤和刘建军被叫到了薛讷营帐内,就连薛前这个佐官,也被“殃及池鱼”。
李贤悄悄拿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之上的薛讷,薛讷甲胄未卸,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些亢奋,但看向李贤和刘建军的眼神却依旧锐利。
李贤立马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即便是对军伍之中的事再不了解,李贤也听说过“令行禁止”、“军令如山”这些字眼儿。
自己和刘建军在战时偷跑出去,若换个寻常士兵,恐怕早就被砍了脑袋。
终于,薛讷突然开口,声音平淡:“薛前。”
薛前浑身一颤,猛地挺直身体,抱拳应道:“末将在!”
“本将军命你辅佐沛王殿下,督运器械,护卫周全,今日沛王殿下与刘参军擅离营寨,近乎前沿,你身为佐官,护卫不利,失察之责,你可认?”
薛前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依旧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失职!甘受军法处置!请将军责罚!”
他没有任何辩解,直接认罚。
薛讷的目光这才缓缓转向李贤和刘建军。
“殿下,”薛讷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刘参军,你二人身为粮械监运副使与参军,大战之际,不在其位,擅离职守,险些酿成巡哨误判,动摇军心,此事,你二人有何话说?”
李贤脸颊滚烫,上前一步,躬身道:“薛将军,此事皆因贤一人好奇之心起,怂恿刘参军同行,铸成大错。
“贤……知错,愿承担一切责罚,与薛校尉及刘参军无干。”
刘建军一看李贤要把锅全背了,也赶紧站出来:“哎,老薛……不不,薛老将军!这事儿真不怪殿下,是我!是我撺掇殿下出去的,说什么要看轰天雷的威风,要见识战场盛况!殿下是受了我的蒙蔽!您要罚就罚我,我皮糙肉厚,禁得住!”
薛讷看着眼前争相揽责的两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不知是气恼还是什么。
“够了。”
两个字,让争辩的两人瞬间噤声。
“军中自有法度,岂是儿戏?”薛讷沉声道,“薛前,护卫不利,杖二十,以儆效尤。即刻执行!”
“末将领罚!”薛前大声应道,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随即,薛讷的目光再次落在李贤和刘建军身上:“沛王殿下,刘参军,你二人擅离职守,触犯军规,念在初犯,且轰天雷于此战确有殊功……”
李贤的心提了起来。
薛讷紧接着道:“即日起,罚没你二人三月俸禄,以充军资,此外,着你二人负责清扫此次攻城之战后,乌骨城外战场遗留之箭矢、损毁军械,并协助医官救护伤员,直至清理完毕为止!不得假手他人!”
听到这儿,李贤长舒了一口气,肃声道:“贤,领罚!”
刘建军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拱手:“下官……领罚。”
……
翌日,天光刚刚大亮。
李贤和刘建军换上了普通士卒的粗布衣裳,戴着遮尘的斗笠,出现在了乌骨城外昨日唐军主攻的阵地区域。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乌骨城外依旧硝烟弥漫。
李贤和刘建军负责清扫的区域在乌骨城城门口的方位,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城墙上一些被震天雷轰炸后的惨况。
城墙被破坏得不算太严重,虽然有大块的砖石碎裂、坍塌,露出里面夯实的黄土,但至少主体还在,只是到处冒起的青烟,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最让李贤触目惊心的还是城门口附近。
这里是昨日高丽守军崩溃、唐军涌入的焦点区域,地面上脚印杂乱不堪,泥土被踩得稀烂,混合着暗红色已经略微凝固的血迹,形成一片片令人心悸的污渍,破损的盾牌、折断的长矛、散落的箭矢随处可见,一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丢弃的靴子、撕裂的衣甲碎片。
“你俩是新来的?哪个营的?”
有路过的同样负责打扫战场的士兵凑过来,估计是看李贤和刘建军面生。
“薛前薛队正手下的。”刘建军应了一声。
这倒也不算说谎。
那士兵“哦”了一声,恍然道:“薛队正的人啊!怪不得瞧着面生,昨个儿他们队负责押运器械,没赶上正面厮杀,倒是运气,不过今天这打扫战场的活儿可也不轻省。”
刘建军顺杆就爬,凑过去问:“噢?这里头有什么说法?”
“头一波的已经过了,咱们现在算是轻省多了,我跟你说,清早那一批才叫遭罪呢,清理废墟、收敛敌尸,那家伙……”他指了指城内方向,压低声音,“听说昨天咱们那天雷一响,许多高丽人被炸的脑袋是脑袋,身子是身子的……
“清早进去的兄弟,好些个出来就吐了,现在都还白着脸呢!”
刘建军也是嘴角抽了抽,刚才那点闲聊的兴致瞬间没了,干笑两声:“呵……呵呵……那天雷,是挺厉害哈……”
那士兵没察觉两人的异样,还在感慨:“谁说不是呢!简直跟雷公下凡似的!以前攻城,哪次不是拿人命堆?这回倒好,几声响雷,城门就开了!真是开了眼了!”
他语气中带着敬畏,也有一丝庆幸。
又聊了两句,那士兵便去忙自己的了。
李贤沉默地拿起一把铁锹,开始清理地上混杂着血污和泥泞的杂物。
他努力不去想那些“脑袋是脑袋,身子是身子”的画面,但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昨日在山上看到的,城头爆炸时被抛起的人影和听到的隐约惨嚎。
刘建军也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闷头干活。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贤子……”
李贤突然听到刘建军语气怪异的叫他。
“嗯?”
李贤转过头,发现刘建军脸色发白,而他挥舞的铁锹下,正巧挖到了半截血肉模糊的手掌,血肉和污泥混在一起,甚至拉起了丝,李贤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格外不适。
“我……我有点想吐……”
话还没说完,刘建军就拿铁锹杵着胸口,伸长了脖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