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薛訥终於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刘建军湿漉漉的胳膊,因为极度的激动,手指都在微微发抖,问:“刘——刘长史!此物——此物当真可以——可以如此施用?!”
刘建军嘻嘻笑道:“下官方才的手法您也瞧见了,没什么难度,点燃引线,然后把这东西丟出去就行,那投石机总归是比下官丟的远的不是?”
这回,薛訥没有对刘建军嬉皮笑脸的表情露出任何不满,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王参军找的那硫磺和木炭——就是造出此物的关键?”
李贤心中暗暗点头,不愧是薛訥,在经歷过最初的惊讶后,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刘建军点头:“不错,实际上除了硫磺和木炭,还有一样至关重要之物,便是硝石,只是这硝石比较难寻,所以——”
但刘建军话还没说完,薛訥就打断道:“我知道哪里有硝石!”
刘建军和李贤闻言,都是精神一振,齐齐看向薛訥。
刘建军更是急忙问道:“薛老將军知道何处有硝石?”
薛訥重重点头,解释道:“就在营州城往东约三十里,有一片不小的盐硷滩,当地人称苦水甸子,那地方土地贫瘠,草木难生,地表常泛白霜,尝之苦涩带有咸味,夏日里蚊虫滋生,人畜都不愿靠近。
“本將军曾带兵巡查至此,记得清楚,那白霜之物,似乎就与刘长史炼製所需之硝石有几分相似,只是以往未曾深究。”
他描述得干分具体,显然对辖境內的地理情况了如指掌。
刘建军一听,顿时一拍大腿:“泛白霜!苦涩带咸!没错!那就是硝土!薛將军,您可帮了大忙了!”
李贤也隱隱有些激动,他可是知道刘建军当初收集硝石有多困难的,洛阳城里那些废弃的羊圈、牛棚,没少被他刨过墙根。
“薛老將军,可方便带我去看看?”
薛訥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但很快就被决然所取代:“若有此物,乌骨城可破!”
李贤和刘建军虽然有些疑惑薛訥为何迟疑了一下,但这会儿,薛訥已经下令亲兵备马了,於是,两人也没再问,便隨著薛訥朝著城东而去。
三十里路对干骑兵而言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眾人便抵达了薛訥所说的那片区域。
还未靠近,远远便看到一片地势较低、植被稀疏的荒滩,在夏日阳光下,地表果然反射著片片白色的光泽,如同覆上了一层薄雪。
眾人下马走近,刘建军迫不及待地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些地上的白色结晶,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尝了一点,隨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是硝石,稍稍有些杂质,但比挖墙脚出来的要洁净多了!”
李贤和薛訥闻言,也都是面露喜色。
薛訥更是目光灼灼地看著这片以往被他视为无用之地的荒滩,仿佛在看一座金山。
然而,就在眾人沉浸在发现硝矿的喜悦中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几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从侧前方的土丘后响起,数支利箭带著悽厉的呼啸,直奔眾人而来!
“敌袭!保护殿下和將军!”
薛訥的亲兵队长反应极快,嘶声大吼,同时拔刀格挡!
“鐺!”一支箭矢被刀身磕飞,火星四溅。
其他亲兵也迅速行动,瞬间將李贤、薛訥和刘建军护在中间,举起隨身携带的圆盾,组成了一道简易的防线。
刘建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嚇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李贤也是脸色一白,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唯有薛訥,面色依旧沉静如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判断著敌情。
“北面!”
几乎就是薛訥喊出声的瞬间,只见北面土丘后影影绰绰冒出二十来个身影,个个穿著皮甲,手持弓箭或弯刀,髮型与中原人迥异,正是时常骚扰边境的高丽斥候!
“是高丽的游骑!人数不多,应是碰巧遇上的小股部队!”薛訥瞬间做出判断,语气冷静:“他们想试探虚实,或者乾脆就是想捞点便宜!结阵!把他们压回去!”
薛訥带来的亲兵都是百战精锐,虽遭突袭,却丝毫不乱。
在队长的指挥下,以盾牌护住要害,缓缓向前推进,同时用弓弩进行还击。
一时间,箭矢往来飞梭,双方在这片硝土滩前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李贤蹲在盾牌后面,听著箭矢“哆哆”钉在盾牌上的声音,心臟砰砰直跳。
他这几年虽然经歷了不少事,但如此近距离面对战场的生死搏杀还是头一遭。
他抽空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建军,却发现刘建军正猫著身子冲他眨眼睛:“別怕,这年头箭矢还射不穿盾牌,更何况这是咱们的地界,这帮高丽人不敢缠斗的。”
这时,薛訥也是抽出了时间,衝著李贤这边大喊:“殿下不必担心,刘长史说的不错,这地界终究还是咱们唐人的地盘!”
说著,他搭弓射箭,只是短短一瞬,那箭矢便如惊鸿一般掠出!
几乎就是瞬间,那边便传来了惊呼的声音。
李贤顺著薛訥箭矢的方向望去,只见土丘后一个正准备张弓的高丽头领身形猛地一滯,隨即仰面栽倒,其咽喉处正插著一支颤巍巍的羽箭!
这一箭,竟是直接夺去了敌方指挥的性命!
刘建军瞬间眼睛发亮:“薛老將军这一手箭术,有令尊当年的风范啊!”
而一旁的亲兵们也是瞬间惊呼:“將军神射!”
薛訥这一箭,极大的鼓舞了他们的士气,手中弓弩射击得更加迅猛。
薛訥本人则是面沉如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目光扫视著混乱的高丽人,寻找著下一个有价值的目標。
反观高丽一方失了头领,又见唐军防守严密,反击犀利,已然心生怯意,他们本就是小股游骑,负责骚扰侦查,打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旦遭遇强硬抵抗,便不愿久战。
不知是谁用高丽语喊了一声,剩余的十来个高丽斥候再也无心恋战,胡乱射了几箭作为掩护,隨即调转马头,如同受惊的野兔般,朝著来时的方向狼狈逃窜,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转眼间,刚才还箭矢横飞的荒滩上,就只剩下唐军眾人,以及几具高丽人的尸体和散落的箭矢。
亲兵们並未鬆懈,依旧保持著防御阵型,警惕地注视著高丽人逃遁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土丘之后。
直到这时,李贤也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气。
这就是沙场宿將的实力吗,於乱军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这份镇定、这份眼力、这份箭术,远非他平日所见那些禁军演武可比。
李贤由衷赞道:“薛將军神射,今日贤算是见识了!一箭定乾坤,令敌胆寒!”
薛訥微微摇头,並未居功:“分內之事罢了,倒是让殿下涉险,是薛某考虑不周。”
他顿了顿,接著道:“先前薛某便担心会仞到高丽人骚扰,故此迟疑,只是心中尚存一丝侥倖,想著这盛夏之际高丽人应该不会扰我边境,谁曾想还是仞到了,想来高丽游骑出现在此地,也绝非偶然。”
李贤恍然。
“此事薛某会去查,只是这硝石矿场,就交给刘长史了。”薛訥转而看向刘建乍。
隨后,他又转|对亲兵队长下令道:“传令!即刻从最近的烽燧调一队兵马前来,驻守此地,护卫硝矿!再传令回营州,加你一营兵士,携带工具车辆,日夜不停,开採此硝土,运往城西工坊!方圆十里加强警戒,若有高丽斥候再敢靠近,无需请示,格杀勿论!”
这时,刘建乍也凑了过来,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薛老將乍,和您商洁个事儿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