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冯小宝仗着酒意和圣宠,哪里会把什么人放在眼里?
他醉眼一翻,用马鞭指着前方,对苏良嗣一行嚷道:“闪开!没看见佛爷要进宫吗?好狗不挡道!”
这话一出,不仅苏良嗣身后的官员们勃然变色,连周围的百姓和士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冯小宝,真是狂得没边了!竟敢对当朝宰相如此无礼!
在场众人虽然不认识苏良嗣,但通过其官袍也知道这人是宰相一流,而宰相地位尊崇,号称“礼绝百僚”,连皇帝都要给予足够的礼遇!
果然。
苏良嗣原本是看到了李贤和刘建军的,正要朝这边走来,但眼下也不急了,面色一沉,须发皆张,厉声喝道:“何方狂徒,竟敢亵渎朝纲,冲撞宰相仪仗?!左右,与我拿下!”
“喏!”
苏良嗣身边的护卫都是百战精锐,闻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冯小宝那帮市井出身的喽啰,欺负平民百姓还行,哪里是这些精锐禁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制服在地,哎哟哎哟惨叫不止。
冯小宝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魁梧的侍卫从马背上直接揪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你……你们敢动我?!我是梁国公!我是白马寺主持!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冯小宝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苏良嗣丝毫不畏惧,大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国之重器,岂容竖子玷污!陛下面前,老夫自会分说!今日,便代陛下教训你这不知尊卑、不识礼数的狂徒!”
说罢,苏良嗣竟亲自挽起袖子,对左右喝道:“按住他!”
然后,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这位年过甲的当朝宰相,抡起巴掌,对着冯小宝那张俊美却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街头,间或夹杂着苏良嗣的怒斥:“这一掌,打你目无尊上!”
“这一掌,打你扰乱纲常!”
“这一掌,打你辱没朝廷体面!”
“……”
冯小宝被打傻了,晕头转向,鼻青脸肿,嘴角溢血,头上的僧帽也掉了,露出光溜溜的脑袋,模样狼狈不堪。
他自得势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开始时还嘴硬叫骂,到后来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和求饶。
周围的百姓和士子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叫好声!
李贤也觉得大快人心。
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刘建军,问:“苏老如此殴打冯小宝,会不会出什么事……”
苏良嗣毕竟也是自己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岂非不好?
刘建军笑着摇头:“没事的,你放心,冯小宝这种货色在老苏这种真正的国家柱石面前屁都不是,你母皇虽然荒唐,但她现在正缺老苏这样的人才治理国家,绝对不会因私废公的。
“这是她的理智。”
两人说话间,冯小宝已经被打得瘫软在地,如同一条死狗。
苏良嗣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冷哼一声,看都懒得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对左右道:“将这狂徒扔到一边,莫要污了宫门之地!”
随即,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李贤和刘建军的方向,脸上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步走了过来。
“老臣苏良嗣,参见沛王殿下。”苏良嗣走到近前,对着李贤从容一揖,礼数周到,却不卑不亢。
李贤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苏相不必多礼。一别经年,苏相风采更胜往昔。今日……更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苏良嗣直起身,捋了捋胡须,目光扫过一旁笑嘻嘻的刘建军,最后落回李贤身上,淡然道:“殿下过誉,不过是惩戒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维护朝廷体统罢了,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刘建军在一旁插嘴,调侃道:“老苏,可以啊!这刚到洛阳,就给了冯小宝这么大一个下马威,你就不怕那秃驴跑去宫里告你的黑状?”
苏良嗣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告状?让他去便是!陛下圣明,岂会因一介幸佞之臣的哭诉,而枉顾朝廷法度,寒了天下士人之心?”
他这话声音拔高了许多,显然是说给周围围观的人听的。
他顿了顿,又对李贤道:“此地非叙话之所,老臣看这幸佞心里也是不服,定会去找陛下哭诉。
“殿下与刘长史若暂无要事,不妨随老臣到那边官廨值房稍坐,饮杯粗茶,一边叙话,一边……静候宫中音讯,如何?”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宫门附近专供官员临时休憩的一排廊房。
李贤见苏良嗣如此气定神闲,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当即颔首:“如此甚好,本王正想听听苏相述说长安近况。”
而另一边,冯小宝的喽啰们这才敢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起瘫软如泥的主子。
冯小宝又羞又怒,他指着苏良嗣的方向,带着哭腔嘶吼道:“苏良嗣!你给佛爷等着!我……我定要禀明陛下,诛你九族!”
他这会儿显然也是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认出了苏良嗣的的身份,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喽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连滚带爬,一瘸一拐地朝着宫门冲去。
李贤和刘建军相视一眼。
“走吧,找个地方,等着看好戏结果。”刘建军嘿嘿一笑。
与苏良嗣同行的几位官员显然也看出苏良嗣是要和李贤二人小聚了,当下也朝着苏良嗣拱手致辞:“苏相既有贵客,我等便先行告退,不打扰苏相与沛王殿下叙话了。”
苏良嗣从容还礼:“诸位同僚慢走,今日之事,老夫一力承担,诸位不必挂怀。”
“苏相公哪里话,此等狂徒,合该受此教训!”几位官员连忙说道,又向李贤方向恭敬行礼后,这才各自散去。
余下三人不再多言,泰然自若地向着宫门旁的官廨值房走去。苏良嗣甚至还有闲暇对李贤介绍道:“殿下,这边廊房虽简陋,但清茶尚可,视野亦佳,正可静观其变。”
值房内果然陈设简单,仅一桌数椅,但窗明几净。
侍从很快奉上三杯热气腾腾的清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室内茶香袅袅,与门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良嗣这才详细解释道:“殿下放心,长安一切安好,王勃理事愈发老练,产业皆在掌控,规模亦有扩大。陛下此次召老臣入洛,乃是因洛阳百事待举,漕运、吏治皆需得力人手。长安留有可靠之人,殿下根基无忧。”
李贤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举杯致意:“有劳苏相周全。”
随后,又好奇问道:“不知苏相所说可靠之人……”
雍州长史这个官职虽然只是雍州二把手,但实际上的一把手李贤只是个虚职,所以,也就约等于雍州长官了。
而长安如今地位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好歹也是“两京”之一,所以,雍州长史的位置,绝非寻常人能胜任的,要有履历,更要有资历——说白了就是要年龄上得去。
谁会符合?
苏良嗣放下茶杯,捋了捋胡须,笑道:“正是殿下府上刘讷言。”
李贤瞬间张大了嘴。
刘讷言?那个正直到有些迂腐的老头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刘建军,却见刘建军挑了挑眉,解释道:“老刘那老头儿虽然迂腐,但好歹履历还算光鲜,老苏当初不也是周王府上司马,你这个沛王难道差了?
“更何况,这事儿还有老苏在其中周旋。”
李贤恍然大悟。
然后心里一片激动。
若长安是刘讷言坐镇,那倒是高枕无忧了,毕竟刘讷言也是自己人。
心中最大的疑虑被打消,李贤顿觉轻松不少。
三人便不再谈论正事,转而真的如同老友小聚一般,品着清茶,闲聊起来。
苏良嗣说些长安的风土人情变化,刘建军则插科打诨,讲些市井趣闻,值房内的气氛轻松而融洽。
时间悄然而逝。
等到窗外夕阳西下,将桌几上的茶壶投出细长的影子后,宫中还是没有消息到来,苏良嗣这才笑着起身:“看来陛下是没有理会那幸佞之臣了,如此,老臣也放心了。
“天色已晚,老臣还需回府处理一些积压文书,便……就此别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