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无论是避兵符也好,道士念咒也好,一遇到真刀真枪,马上就失灵了,剩下的士兵们一看,还是该死的死、该伤的伤,所以,没有人再信李贞的话了。
豫州城的老百姓,还有他的七千士兵,纷纷弃城逃跑。
眼看回天无力,李贞的左右对他说:“王岂能坐待戮辱!”
李贞长叹一声,和妻子、儿女、女婿一同自杀,从起兵到失败,前后不过十七天。
原来是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宗室联合造反,到最后只剩下了李贞父子起兵,而且两个人起兵加起来的时间还没超过一个月。
速度之快,让李贤唏嘘。
“看到了吧,你母后对大唐的控制能力已经很强了,这时候谁起兵都是同样的下场。”刘建军就像个洞彻一切的智者,扬了扬马鞭,走在沛王府车队的最前面。
宗室起兵的事儿,到这里就没有更多的消息传来了,因为李贤已经准备动身去洛阳了。
他依靠着车窗和绣娘光顺他们告别。
“阿爷,此番去洛阳,要早些回来,我在家中会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光顺站在马车边上,执礼送别,话语很明显没有以前那么累赘了。
刘建军骑着他的旋风冲锋走过来,弯腰,在光顺脑袋上揉了一把:“长大了啊!”
光顺对刘建军还拿他当小孩的态度不满,嘀咕了一声什么,李贤没听清,但刘建军听清了,弯下腰,一把薅住光顺的脖子,威胁:“我跟你老子平辈论交的!”
李贤笑着看着这一幕,突然发现刘建军的骑术高明了许多。
以前他是绝对不敢在马背上做出多余的动作的。
看来他之前千里请李显,也将他的马术练得极好了。
李贤将目光看向绣娘,绣娘是个聪明人,自从两位王叔找来后,绣娘就对眼下的处境很是担忧了,只是她为了不让李贤担心,鲜少表现出来。
感受到李贤的目光,绣娘靠近车窗,含情脉脉。
“在长安好好的,养好身子。”李贤心里很多话,可到嘴边,也只是一句叮嘱。
夫妻二人多年,有的话不说出来,绣娘也能懂。
绣娘点头,片刻后,露出挣扎之色,说:“夫君,若是……若是……可去往荣州避难,昔年夫君遭劫,阿爷便左贬荣州,任刺史,那边偏远……”
绣娘话还没说完,李贤就轻轻按住了她的嘴。
说:“不必担心,我和刘建军会很安全,也不会出事,老妇翁年事已高,若是还将他牵连进来,我心难安。”
绣娘点了点头,最终没说什么。
反倒是刘建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凑过来:“贤子他老丈人在岭南?”
李贤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正跟绣娘道别的节骨眼,刘建军怎么跟光顺似的没眼力劲儿了?
但他还是点头:“当初受我牵累,老妇翁确被贬岭南道荣州。”
“岭南啊……好地方。”刘建军莫名的感慨了一句。
李贤不解。
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四季炎热多瘴,遍地蚊虫蛇蚁。
但刘建军却摇了摇头,扬起马鞭催促:“走了!你母后要咱们十二月前到洛阳,这时间可有点紧!”
最后和绣娘她们道别,车队缓缓驶出长安城。
李贤望了一眼身后巍峨的长安城墙,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此去洛阳会遇到什么,若非有刘建军在身边,他甚至宁愿称病,躲在长安城里。
“行了贤子,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刘建军仿佛脑后长眼,头也不回地扬了扬马鞭,“咱们这是去洛阳享福的,又不是去赴死,再说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母后现在可没空搭理咱们这些小虾米,她正忙着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宗室大爷呢。”
李贤苦笑,刘建军这话虽是安慰,却也点明了现实。
越王李贞父子败亡后,武后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果然,路途之中,各种骇人听闻的消息便接踵而至。
首先便是那位首鼠两端、最终告密的鄱阳公李蔼。
他本以为告密能换来一条生路甚至是荣华富贵,但他却低估了武后对李唐宗室的警惕,武后以“离间宗室”的罪名,将李蔼逮捕下狱,最终被处死。
他这个告密者,并未比他所告发的人下场更好。
紧接着,大规模的清洗席卷了李唐宗室。
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国公李撰、东莞郡公李融、常乐公主及其丈夫赵瓌等所有参与或疑似参与此次密谋的宗室成员,几乎被一网打尽,或被逼自尽,或被公开处决,其家产抄没,家属或流放岭南,或没入宫中为奴。
武后借此机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了李唐皇族中对她最具威胁、也最具声望的一批宗室元老,手段酷烈,令人胆寒。
……
车队行了两日,停靠在了中途的一个驿站,稍作修整。
驿站客房内,刘建军拿着最新的情报,感慨:“你母后这是用雷霆手段,告诉所有人,谁才是现在大唐真正的主人,咱们这回去洛阳可不能像上次那么猖狂了,记住八个字,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李贤一脸困惑。
若说低调做人,李贤倒是勉强理解,但高调做事……
不是说好不那么猖狂吗?
“对!”刘建军凑近了些,“低调做人,是让你别再掺和任何跟权力斗争沾边的事儿,对你母后更是要表现得恭顺有加,让她觉得你只是个有点能力、但无心大位的乖儿子、好臣子。”
“那高调做事呢?”
“高调做事这块儿你不用管,你负责低调,我负责高调。”刘建军扭头。
李贤一愣,然后好气又好笑道:“你该不会打算去了洛阳还到处去逛窑子吧?”
“那不行,干啥都行,就是不能去逛窑子。”
“嗯?”李贤又不理解了。
“说了你也不懂,早些睡吧,明日早起还得赶路呢!”
驿站的房间不大,灯火如豆,客房内更是只有一张通铺,刘建军就背着身子睡在李贤身边不远处,让李贤想到两人刚从巴州回长安时候下榻的驿站。
那时前途未卜,两人也是这般挤在陋室,只是当时的自己命悬一线,现如今,却已经有了偌大的家底。
生态园那边的事情李贤鲜少去关注,但今年,生态园换到的粮食却已经能给长安城内的灾民提供每日三顿的粥食了,刘建军虽然没说,但李贤也知道,生态园很赚钱。
不对,是非常能赚钱。
在除去了赈灾的粮食后,生态园赚的钱,甚至都能支撑刘建军在北方新建一个厂的前期投入了。
要知道这还只是今岁一年赚的钱。
当然,这也和长安开始大规模种植有关,关中旱情持续,粟米一类的粮食作物产量锐减,很多干旱的地区甚至连抽穗都做不到,而的种植需要的水要少很多,即便是在旱地,也能勉强有些收成,这让长安乃至整个雍州种植的热情都空前高涨。
而刘建军对于百姓们种下的也是来者不拒。
有水转大纺车这个恐怖的家伙在,无论运来多少,生态园都能“吃下”,并且转化成优质的布。
这一切,都是刘建军带来的。
眼前的少年似乎入睡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李贤想了想,转过身,侧身入眠。
这一次,李贤很快就睡着了,心中一片安定,无论前路如何,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洛阳也不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