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手中拿著的並不是江湖人物所用的刀剑,而是长枪。
哪怕从林间飞快的衝出,这些男子提著长枪也十分从容,不会像一些人反而会因为手中的兵刃过长而在奔跑途中和周围的树木磕碰。
这些人很显然是那种久经战阵的老军。
他们和寻常的江湖人物,以及未隨军过的修行者最大的区別就是,他们在战斗的时候不会慌,尤其是见血的时候,受伤的时候,依旧会冷静的进行廝杀。
安知鹿的刀法显得很朴实,很实用。
他杀人都是两刀,一刀盪开戳向自己的枪尖,然后快步前冲,一刀斩杀身前之人。
在这个过程之中,其余的枪尖始终追逐著他的身体,却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无法真正刺入他的身躯。
两刀一个,他绕著圈子冲了一圈,这十几个老军就已经全部倒了下去。
血腥气开始在林间扩散开来,安知鹿的刀尖垂向地面,刀身上黏稠的血珠缓缓滑落,落在坚硬的泥地上,如同一朵朵红色的小绽放。
他的呼吸略微沉重起来,
“嗒、嗒、嗒。“
也不知是鲜血滴落的声音,还是轻微的脚步声,他的感知里出现了四股不同的真气波动,一名身穿絳紫色轻薄绸衣的年轻男子首先在道路的正前方出现。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一副好皮相。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偏生眉间生著颗硃砂痣,倒像是被人用蘸血的笔尖点上去的。最奇的是他那双眼睛,左眼瞳仁泛著淡淡的金色,右眼却是一片混沌的灰白,仿佛两颗不同季节摘下的葡萄,硬生生嵌在一张脸上。
“好一个杀人不眨眼啊。“男子开口时,声音像是用砂纸磨过,与那张俊脸极不相称。他右手把玩著个青铜罗盘,左手却始终藏在袖中——袖口绣著圈细密的符文,隨著他手指的颤动,那些符文竟像活物般扭曲起来。
安知鹿注意到他腰间悬著的玉佩有些特別。寻常贵人佩玉讲究温润通透,这块玉却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更怪的是,玉上雕的不是祥瑞,而是只正在啃噬自己尾巴的虺蛇。
树影婆娑。
安知鹿的青竹笠上跳动著细碎光斑,他没有回应这名男子的话语,只是突然摘下自己的这顶笠帽往后丟了出去。
青竹笠上绽放著真气的辉光,瞬间崩裂,一蓬银色的细针和碎裂的竹片一起炸开,在空中紊乱的飞舞。
碎竹纷扬的后方道上,一名老者穿著一件不合时令的灰布长袍,袖口和领口被汗渍浸得发亮,偏偏腰间却繫著条素纱汗巾,他布袍微敞,被风一吹就透出里头紫巍巍的肚皮,活像只褪毛的老蟾蜍。
最扎眼的是他颈间掛著的银针囊,寻常医者用牛皮缝针包,他这囊竟是用未足月的羔羊胃袋硝制而成,半透明的囊身上还看得见未剥净的毛细血管。
在安知鹿警惕的回首时,这名微弓著身体的老者正从这个针囊里挑挑拣拣,抽出了三根针尾缀著红缨的手指粗细的长针。
他的老脸像是被烈日晒裂的泥胎,每道皱纹里都嵌著黑褐色的汗垢。
见著安知鹿转头过来,他咧嘴笑了笑,“这人倒是的確有些扎手。”
听他出声似是显得有些忌惮,而且他此时捏著那三根飞针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哪怕是要出手也是丟出这三根飞针,然而他说话之间,数只灰色的飞蛾却是悄然从他的左脚裤腿之中钻出,贴地飞起,朝著安知鹿飞了过来。
安知鹿猛然跺了跺脚,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他脚下炸开。
他的身体往一侧掠出,与此同时,被气劲撞击的那些灰蛾纷纷爆开,腹腔之中一团团黑水溅射。
“有趣。”
北侧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从一株柏树后方转出,她面上戴著的也是一个柏木製成的面具,细密的纹路扭曲著,在树影之下,让人看了就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身上穿著紧身的玄色劲装,袖口有金色丝线绣成的纹。
她的腰间缠著一条长长的黄玉色骨鞭,此时伴隨著她的呼吸,这条骨鞭上不断浮现出硃砂色泽的符纹,那些符纹是一圈圈的,就像是无数细小的眼睛在不断的张合。
“传递给我们的情报有误啊。”
这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好听,带著一种莫名的诱惑力,“这人怎么可能六品都不到。”
“怎么,你怕了?”道路正前方的那名年轻男子微嘲的笑了起来,“你要是现在就走,我们的赏金还能少分一份。”
女子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更有意思了,跑这么远的路,若是对手太弱,那也实在太无趣了些。”
“你是皇陵守夜人。”这时候安知鹿却突然出声,他看著这名女子,声音微寒道,“是什么人让你对付我?”
女子倒是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是皇陵守夜人?”
“你穿的靴子是皇陵守夜人的血壤靴,你身上这骨鞭的铁扣刻著贪狼纹,那你这骨鞭自然是人修行者人骨炼製的驱鬼鞭。你这衣衫应该就是尸蜡法衣,袖口的金线绣著十二时辰刻度,但子时和午时的位置是调换的,这是守夜人阴阳倒转的標记”安知鹿寒声道,“皇陵守夜人竟然擅离职守,刺杀军方人员,你不怕被诛九族?”
“不愧是幽州名將,你看著粗鲁,没想到还心细如髮。”
女子又笑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呢,这身份一下子就被你看出来了,只能儘快把你杀了,就是不知道你知道我这些东西的来歷,又能够挡住我几招呢?”
她沙哑的笑声之中,腰间的驱鬼链活物般游动起来,九节人骨鞭在空中敲打出打更般的声响,第一声咚响时,她身上法衣骤然涌起一股股阴气,接著这骨鞭嗒的一声响,一缕缕阴气呈现锥型,从四面八方落向安知鹿的身体。
这些阴气还未真正落在身上,安知鹿已经感觉到周身穴位仿佛被冰锥刺入,真气已经有冻结的跡象。
嗡!
骨鞭再发异音,这声音並不响亮,但安知鹿的大脑在此时却是突然空白,那些阴气便顺势冲涌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