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的月湖在暮色中泛著幽蓝,苏牧站在岸边的芦苇丛里,看著湖面倒映的天狼星——与灭世字库地图上標註的星图完全重合。阿吉用弯刀拨开半人高的杂草,露出块刻著蛮族文的石碑,上面的“禁”字被人用硃砂涂改过,变成了“启”。
“就是这里。”阿吉將弯刀插入石碑旁的泥土,刀柄上的“和”字纹与石碑產生共鸣,湖面上突然掀起丈高的水墙,露出底下的青铜闸门,闸门上的狼头锁与漠北王庭的地牢锁一模一样。
三皇子掌心的字芽突然剧烈颤抖,叶片上的“寧”字扭曲成“险”。孩子指著闸门缝隙:“里面有好多『哭』字在叫。”
苏牧摸出从老工匠弟弟那里缴获的青铜钥匙,这钥匙的齿纹与前兵部侍郎府的传家宝完全吻合——看来前兵部侍郎的女儿不仅继承了父亲的阴谋,连家族的器物都成了她的武器。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闸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湖底涌出的寒气带著浓重的墨腥,混杂著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无数被囚禁的字魂在哭泣。阿吉举著火把率先走入通道,火光照亮两侧的石壁,上面刻满了被扭曲的中原文字:“忠”字的竖心旁被换成“歹”,“义”字的点化作滴血的匕首,“仁”字被拦腰斩断,断口处渗出黑色黏液。
“这些字被注入了死气。”苏牧的指尖划过“仁”字的断口,黏液在他掌心凝成个微型的“杀”字,被三皇子及时用字芽扫过,才化作青烟消散,“灭世字库的核心,恐怕就是用这些死气催动的。”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座建在湖底溶洞中的巨大工坊。数百个青铜架子上摆满了被诅咒的活字,每个字块都泛著黑雾,架子之间的铁链上拴著数十个囚犯,他们的额头被烙著“奴”字,正是三个月前南疆失踪的工匠。
“苏陛下果然来了。”前兵部侍郎的女儿站在工坊中央的高台上,她的黑袍上绣满了反写的“王”字,手里举著个青铜铃鐺,铃鐺上的狼头纹与突厥可汗的权杖如出一辙,“可惜你来晚了,这些活字再有三个时辰,就能彻底吞噬长安的地脉。”
苏牧注意到高台下方的凹槽里,盛满了黑色的液体,无数字魂在其中翻滚,隱约能辨认出“死”“亡”“灭”等字眼。凹槽边缘刻著的地脉图,將长安的十二处水源与这里相连——她想通过水源,让死气顺著地脉蔓延。
“你父亲若知道你用他留下的活字做这种事,绝不会瞑目。”苏牧的剑指向那些被囚禁的工匠,“他们都是无辜的。”
女子突然摇动青铜铃鐺,铁链上的“奴”字瞬间变红,囚犯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额头的烙印渗出鲜血,滴入凹槽的黑液中,让那些字魂愈发狂暴:“无辜?当年我父亲被抄家时,谁又说过无辜?”她的铃鐺指向三皇子,“尤其是他!流著突厥血脉的杂种,凭什么继承中原的江山!”
三皇子的字芽突然爆发出金光,叶片上的“险”字变回“寧”,金光扫过的地方,被扭曲的文字纷纷復原:“歹”字旁的“忠”变回“中”,滴血的“义”字点化作星辰,斩断的“仁”字重新连接,发出柔和的光。
“你看,字是会变好的。”孩子的声音清澈,像溪水冲刷过石板,“就像草原的狼,也能和中原的狗做朋友。”
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疯狂地摇动铃鐺,凹槽里的黑液突然沸腾,化作条黑色的巨龙,龙鳞由无数“杀”字组成,张开的巨口喷出带著字魂的黑雾。
“阿吉,护住工匠!”苏牧將三皇子护在身后,將仁字鼎残片拋向空中,鼎身的“仁”字与字芽的“寧”字產生共鸣,在半空组成巨大的“生”字,“用活字版!”
阿吉立刻指挥甦醒的工匠,將那些復原的活字排在凹槽边缘,“水”“火”“木”“金”“土”五行字与地脉图对应,形成道金色的屏障。黑色巨龙撞在屏障上,发出悽厉的尖啸,龙鳞上的“杀”字被一个个剥离,化作“生”“安”“和”等字,融入屏障之中。
“不可能!”女子的铃鐺突然崩裂,黑袍上的反写“王”字开始褪色,露出底下用父亲笔跡写的“悔”字,“父亲说过,只要集齐十二地支的死气,就能……”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溶洞顶部的石缝中透出月光,恰好照在工坊中央的青铜钟上,钟身上刻著的“共生”二字在月光下发出金光,將所有字魂吸入其中。
苏牧这才发现,青铜钟的钟锤竟是前兵部侍郎的墓碑,碑上的“罪臣”二字已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守土”二字——看来前兵部侍郎临终前早已幡然醒悟,用自己的墓碑封印了部分死气。
“你父亲早就留了后手。”苏牧指著墓碑上的刻痕,“这些不是死气,是他用余生净化的字魂,他在等你回头。”
女子瘫坐在高台上,看著那些被解救的工匠用活字版修补被扭曲的文字,看著三皇子的字芽將最后一缕死气化作“春”字,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她黑袍下的內衬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前兵部侍郎的笔跡:“字可杀人,亦可救人,父字『护』,女当记之。”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溶洞石缝照进来时,苏牧站在月湖岸边,看著工匠们將净化后的活字搬上船。三皇子掌心的字芽已经长成半尺高的幼苗,叶片上的“寧”字旁多了个蛮族文的“生”,在风中轻轻摇曳。
阿吉將前兵部侍郎的墓碑搬上船,碑上的“守土”二字在阳光下泛著暖意:“陛下,这些活字怎么办?”
苏牧望著远处甦醒的狼山,漫山的野中,有几朵瓣上竟长出了细小的文字,是中原与蛮族文共融的“和”。他突然想起淑妃的话,字本无善恶,唯心之所向。
“带回长安,放在太学的活字库。”苏牧摸了摸三皇子头顶的幼苗,“让学子们每天用《农桑要术》的內容浇灌它们,让它们记得,文字最该写的,是生活。”
船离岸时,月湖的水面上,无数被净化的字魂化作鱼群,围绕著船舷游动,在水中组成“归”字的涟漪,像在送別,也像在回归。苏牧知道,关於文字的纷爭或许永远不会结束,但只要有人记得“护”与“生”,记得字里行间的善意,那些藏在墨香里的刀锋,终会化作滋润土地的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