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折中的

虬髯客在舰桥中负手而立，背对著进来的人：“高仙芝，別来无恙。自扶余国灭亡后，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了。”

“我不认得你。”

“不，你认得我。你这半妖。”

半妖，是前世为妖又没有摆脱妖气的人。

和高仙芝多说什么，他转身面向一起进来的杨林。

“好，好，好。”他拍了拍杨林的肩膀：

“有乃父之风。和你小子搭班，我找到了曾经和你父亲一起做游侠的感觉。

彼时我们三人只有三把剑，横行风尘无所顾忌。之后我道心破碎，与你父亲分道扬，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一手创建了天军，建立了不世功业。等天下鼎定后，

我也有了自己的渤海国。我曾经以为，我们这辈子都无缘再像当年那样闯荡了。

没想到我们再一次合作，竟是从你这里开始。”

在向虱客转交高仙芝以前，他已经与高仙芝进行了通信。

这让当时的虱髯客大为震惊。他来帮助杨林其实从来没有图一点回报，只是想要来庇护故人之子，他的动机完全是基於义气。但杨林竟然一声不地把高仙芝给他送来了，还约定要高仙芝去熊津都督府叫门。

这其实是能做到的。如同天樽星区的权柄握在刺史手上一样，在星汉的律令制体系下，所有的官职都被赋予了对辖区內基础设施的控制权。高仙芝本人確实有能力让熊津都督府投降。

虽然这和无条件投降还差了那么一些一一毕竟都督府是“民政军事管区”，

由律令制下的民政系统控制而不是由律令制之外的节度使系统控制，只是控制基建的话尚且无法消除全部的抵抗力量一一然而渤海国的实力本就比熊津都督府高出一筹，只要能够解除熊津都督府对基建的控制，他就有把握一战而定。

身在边陆，作为一国之主，虱髯客非常清楚朝廷的行事轨跡。朝廷总是慢五拍的，是十倍的慢半拍。因为星汉太大了，浩瀚星海都要归於白玉京掌控，光是律令制之外的初创藩镇就有400个，次生藩镇不计其数。再加上律令制內部的种种叠屋架床的结构，让整个白玉京的朝廷都困顿於无休无止的文书工作中。

特別是，统师朝廷的政事堂也只是由凡人构成。凡人就算接受了延寿医疗和其他的增强技术的改造，从精力上来说也终究是凡人。凡人不可能和仙人在注意力上保持长久的专注，这让政事堂的行政效率甚至还低於由练气士组成的藩镇。

毕竟练气土可以隨便就熬个通宵，凡人可不能这么燃烧自己的脑子。

虱髯客知道，越是涉及到顶层决策，朝廷的反应就越是缓慢。本来朝廷或许是可以做些什么，但当他们真的反应过来並且下定决心的时候，往往已经太迟了。

日拱一卒的策略对朝廷断然不会生效，因为朝廷有的是耐心来观察。政事堂的各位虽然在精力上远不如练气土，但全体人类在智慧上都是平等的。练气士和凡人相比，確实可以长时间保持在思维上的巔峰期，可以保证每一步棋都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水准，只要给朝廷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即使是以凡人的精力也能在每一步都下出妙手来。

如果贸然出兵，又无法一战而定打成添油战、拉锯战，那就更是著了朝廷的道。朝廷的兵马比土星上的沙子还要多，比木星上的叶子还要多，

所以对朝廷最有效的策略並非日拱一卒，而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把事情全都办完。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朝廷再想反制就得大力气改变现状。到了那种时候，朝廷就得实际算算帐了。

朝廷终究还是喜欢折中的。如果有人上来要求拆屋顶，朝廷就会觉得只拆窗就好。但如果有人上来就把整间屋子给端倒了，朝廷就会开始折中，要求这人別端倒下一间屋子。

而现在，髯客已经有了一口气端倒整间屋子的机会。只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无限抬高朝廷对这一切做出反应的成本，那么渤海国对熊津洲的占领就能固定为现实。

归根到底，熊津洲並不在星汉之內，只是一个海外的殖民领而已。这不是赤县神州的核心领土，朝廷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这片化外之地来折损星汉的核心利益。和熊津都督府比起来，虱髯客的渤海国是长城防线的坚定盟友，比熊津洲要重要得多。

对白玉京来说，髯客固然是不得不防，但也不得不餵。毕竟渤海国是人类国家，並且与星汉秉承同样的崑崙道统。

这便是星汉如今的现状。在汉皇入寂，白玉京的朝廷也日渐衰朽的如今，每个人都得考虑下如何让自己的利益达成最大化。

“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之后你得去见巫折祁吧。”虱髯客沉声道，“我只说一点一一虽然这样有可能让我们与白玉京之间的默契荡然无存，但我一定去天波帮帮场子。”

“不..：”杨林回道，“叔父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为什么？”

“因为长城决不能破。渤海国不应当搅到如今的浑水里来，因为渤海国与河北诸镇的统一战线在长城一线，不应当涉及到星汉內部的衝突。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父亲一直没有向渤海国求援。眼下，妖族的非人异形是星汉最大的敌人。我们內斗归內斗，要是引得妖族南下，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得的一一而现在，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

“你指的是..”

“成德节度使石敬塘，此人极有可能勾连妖族。现在普王號召河朔三镇一同抵抗吴楚，成德作为河朔三镇之一也加入了我方。这种时候必须有人站在我们之外伺机而动，作为预备队来平定乱局。毕竟，要是我们所有人都投入到与吴楚的对抗中，就腾不出手来应对这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