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薄而透亮,马车慢走。
盛京开始显现淡淡的年味了。道旁偶有挑担的小贩,竹筐里堆著晒乾的腊味沿街叫卖著。
腊八刚过,大娘差她去市集上买糍粑膏,
按道理,这种粗糙的点心进不了沈府,但那是叶青小时候的最爱,过年嘛,总要备著点。
三天前下了第一场雪,沈渊的书信和初雪一同到来,
书信很短,只说他在南边一切安好,水患之后爆发了几次流民作乱,但已平復下来了,年前定能回家,
哦对了,还给轩儿捎了个泥叫叫,是泥人匠子捏的彩绘陶哨,胖头小老虎造型,含在唇间一吹,呜嘟嘟的声响能从院门口传到臥房。
轩儿可喜欢了,爹爹爹爹地叫著,还非用红绳把泥叫叫栓了掛脖子上,走哪吹哪,
他一个劲地问爹爹什么时候回家,说除夕要一起进宫看大烟,
瞧,两人背著她都安排好了,她可不知道大烟的事。
她掀开车帘,腊月的风迎面吹来,凉,但很轻柔,卷乱了鬢边碎发,
她没戴那支碧玉如意簪,而是用了支再普通不过的白玉玉兰簪,
至於那支簪子...她一回府就丟进了妆匣最底层,被一堆用不上的鐲子戒子埋住了。
送酸梅汤的女子又来过一次,问她愿不愿意走,她没说话,只是领那女子进屋,將簪子还了回去,意思再明显不过。
女子气得脸白一瞬黑一瞬,咬牙切齿地瞪著她,走前留下句,“你还真以为姓沈的是良人?他其实一直在骗你!”
也用不著女子挑明,她已经猜到了,
叶青死了,但沈渊瞒著不告诉她。
罢了,那人给了她漫长的时间去接受,从满怀希望到逐渐不安,再到后面的极力否认,
也不知是何时就放下了。
十多年了,在这个贱籍的命不算命的世道,有几个能善终。
遇到不讲道理的人家,但凡做错点小事都能被一通乱棍责罚,还美其名曰家风正。犯了大错就更不用说了,等著收尸吧。
盛京几个热闹的街市她和大娘逛了无数遍,闭著眼都能知道马车行到哪了,
刚系好银狐披风,马车就停下了。
少女提著裙裾轻巧地跳下车,毛茸茸的领子埋住了小半张脸,衬得一双杏眼更为水润灵动,而小巧的鼻尖被寒风冻得微微泛红。
媚骨天成,身形实在窈窕,惹得行人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瞄。
茶馆二楼,
男人侧倚著窗欞,將身子隱藏在昏暗的室內,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缝,牢牢锁住街上的那道身影,
若不是计划好了,他真想就这么把她掳走,带去天涯海角,造间密不透风的屋子將她关起来,让她一辈子只能见到他一人,
自那支碧玉簪子被退回来,扭曲的心思就一直在滋生。
他如何能甘心,那是他的妻!他不在乎她和谁睡,给谁生孩子,都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他不接受的是她重新爱上了沈渊。
凭什么!
他守了她那么多年,一直等著她长大,凭什么就被那人截走了。
明明是他的柳儿,心里却装著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