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二狗的脑袋砸出了一个大包,痛的他捂著脑袋。
“你个狗杂种!老不死的狗东西,你死定了!”
说著,拿起那个药箱子,就朝著无疾医走过来。
无疾医抄起拐杖,一步步后退,可李二狗可一点也不怕。
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老东西,能跑得了多远,又能反抗得了什么?
而青青和小梅则是饶有兴趣地说:“李二狗,他撞破了我们的好事儿不要留他,给弄断气了!”
李二狗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人蝎心肠!好生歹毒!”
小梅並不生气,笑著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李二狗要是好人,就不会和我们混在一起了。”
青青说道:“別墨跡了,赶紧动手弄死他,不要生了事端。”
李二狗举著药箱子就要朝无疾医砸下,却见一道红影闪过,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没了声,昏倒在地。
无疾医揉了揉眼睛,见到这红影,等看清之后,方才发现是红皮白尾的狐仙。
狐仙没有说话,无疾医也没有言语。
两人沉默了很久。
良久过后,无疾医才躬身开口:“谢过狐仙大人了。”
狐仙红著眼说:“你不叫我小开心了。』
无疾医摇头说道:“能有资格叫狐仙名讳的,是真君。而我是无疾医。”
狐仙摇头道:“可真君就是真君,怎么性子都变了!以前真君都不会生气,这等小人都不会理会,为何今日破功生气了?”
无疾医道:“狐仙大人,你是仙,我是凡,仙凡难分,但始终有別。若是和你常在一块,我难以化凡。“
天天带著个狐仙,別人都要敬他、畏他、怕他,那还化什么凡,所以才让狐仙离开。
狐仙却摇头道:“你忘了,我是个熊娃子,你让我走,我偏要待在你身边。”
无疾医笑道:“狐仙大人能如此,也是有变了。”
狐仙又问道:“真君会动怒了,要说变化,岂不是比我还大?”
无疾医咳嗽两声,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我有什么变化,我是无疾医,
是凡人,凡人难道不应该动怒吗?”
隨后他摇摇头,不再言语。
隨后无疾医去报了官,又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方才了了这桩琐事。
而狐仙不见了,兴许接著跟在后面,
无疾医感到心安。
他有些骄傲,因为自己是有底气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狐仙撑腰,他胆子都大了三分。
入凡已是更深一层。
寻著记忆中的样子,无疾医找到了归『家』的路。
终於到了该到的地方。
是个平凡的小村子,比记忆中的更破了。
老白以前是富农,有不少的屋子可以租出去,无疾医以前的屋子,也就在这附近。
等到了地方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早已经没了。
听人说,白家公子成为新上任的宰相之后,就搬迁了,这里也就变卖了出去。
其实按道理来说,宰相府是云都的王上赏赐给宰相的,但白家公子却出钱买下了李相府,得了个美名。
无疾医以前的院子早已经破烂倒下。
问了农人,他们说:“这间屋子白家人说什么都不卖,白相都成为了宰相了,还留著这屋子,也不修,不知为何?
“听说是故人的,一直没动。也有农人想贪下,但被白相晓得后,皆一一治了罪哩。”
他恍然失笑。
老白见过真君动怒,他不知道是因为昔日的恩情,还是惧怕了真君,亦或者两者都有,或是其他?
他走进了屋子里。
刚下过雨,脚下有些泥泞。
屋子前有个小院子,伴月还在的时候,常常和他在院子里玩耍打闹。
那死丫头,还拔自己的白须呢,还有白髮也拔了不少。
要是还在,兴许无疾医就要成禿驴和尚了。
毕竟,他已经满头白。
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他走到院子里,找到一口破败的大水缸。
水缸底部和四周,都已经长满了青苔,水缸已经有不少的缺口。
因为云都常年下雨,所以接的是雨水,还算清澈。
往水里一照,他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他不知道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一晃眼,已经变得这般苍老。
唯一幸运的是,由於养生得道,他不是个老掉牙。
走入房间里,只有一个灶台,一张破木桌,还有一张床。
床上面只有一卷臭草蓆,很硬很臭。
当初是用来裹湘云的,一直留到了现在。
无疾医轻轻坐了上去,也不嫌弃,只感觉到安心。
无疾医』的余生,他想死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就在这里长住了下来,拖著苍老的身子,一点点地重建这屋子。
白府听说这里住了人,於是白老爷气冲冲地派人来赶人,但是见他打著无疾医的名號,又是个白髮苍苍的老人,於是详谈了一番。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后来白府允许这个叫“无疾医”在这里住下,还给了不少的帮扶。
至少,院子是能住人了。
然后他去了一趟湘云的墓前。
说是墓,但其实就是一块土包,以前立了快木牌子,怕別人挖坟,什么都都没写。
但木牌子早就不见了。
兴许是被人挖了,兴许是被野兽给刨了..:
无疾医也不嫌脏,坐在土包旁,他想说点什么,但怎么也张不了口。
毕竟湘云人早就没了。
最后,他还是嘆息一声道:“哎,我记得我给你看过相,是起死回生的后福相,劫难过后,必定会是一片坦途..:”
原来,相术也会骗人。
也可能是他学艺不精,看错了相吧,
坐了一会儿后,他將陪伴了自己一路的『金鐲子”埋下。
隨后拄著拐杖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许是拐杖不中用了,摔了一跤,右腿划出了一道血痕。
但他心里清楚,不中用的是自己,不是拐杖,可他不想承认。
这一晚无疾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月色下,狐仙走到窗户边上,轻声说道:“无疾医,你快死了。“
“是吗?”
他不清楚。
原来死之前,是这么安详。
狐仙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趴下来舔他的右腿伤口。
他轻声说道:“我快死了,你怎么还不走?”
狐仙闭上眼晴,柔声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和您待在一块,哪怕知道您不会死,我也会难过,不明所以的难过。”
狐仙轻轻摇晃著尾巴,异常的乖巧,
不,她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並不乖。
狐仙轻声说道:“无疾医,有件事想跟你说下,是伴月的事,我打听到了。”
他愣了一下,隨后又说:“可是,我看过伴月的相,她的道途也当是坦荡才对,何况有著王母法宝,何况是天上仙女下凡,她能有什么事?”
狐仙点头说道:“是王母娘娘告诉泰山奶奶的,族中又靠法宝告诉我的,让我转达於无疾医。”
他躺在床上,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澜,点点头说:“你说说,伴月怎么了?”
狐仙担忧地说:“无疾医,您听了以后...罢了,泰山奶奶说,她已经寿终。“
无疾医愣了一下,问道:“可面相说...”
狐仙摇摇头:“没人收她,她一辈子都在寻道,但都一一错过了,也许是无缘,也许是王母不肯。”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么多名山,那么多高人,我分明记得,她张开了眼,开了眼,明了心,怎会无人收她?”
狐仙道:“听说是知她是王母的人,就没收下。而她拿的是镜子,是宝鑑,不是懺悔经文,王母便不收她。”
“只因如此?”
“只因如此。”
狐仙又道:“泰山奶奶说,伴月明了心,但拿的是神异的宝鑑,而不是懺悔的经文,便是少缘,要叫她在凡间过完一生才准回天。”
无疾医是个凡人,他想不明白里边的弯绕,也许还有他不知道的隱情。
但他知道无疾医的养女在外面受了一辈子的罪。
明明说好了明心见悟,就能有所得,可到底得了什么?
也许这是命中给他的一次次惩罚,都是昔日造孽来该受的罪。
他当即起身,撕了医书,毁了卦文,烧了药箱。
然后拿出《太上清灵毓真西华瑶池金母宝懺》,倒著念了一遍。
这文是用来懺悔的,倒著念诵的意思不言而喻。
又一口气將心中不满全接发泄出来,把王母从里到外全都骂了一遍。
隨后,也一把火烧了。
这就是才应当是凡人,不顺我心,为何惯你!
仙神也好,旁人也罢,都不重要了。
不舒这口气,他死也不目。
反正都是个將死的老东西了,骂了就骂了,索性也不管了。
他是无疾医,不是无尘。
无疾医骂的,定然是怪不到真君头上。
最后,他拉开被褥,用那个又硬又臭的草蓆裹著自己,就这么睡过去。
裹尸席,没裹到湘云,倒是最终裹到了无疾医。
狐仙静静地看著,什么也不说话,今日过后,无疾医就会死了。
无疾医的这一生,是真君的凡性,在此刻彻底暴露无疑。
他成为了无疾医,那是个真正的凡人,凡人身死的时候,就是真仙回来的时候。
化凡而脱凡,这是此行的意义。
现在,他就是无疾医,不是天上高高在上的『祛尘驱邪真君』
彼时,无疾医刚满八十岁。
隨后一病不起,上边无父无母,下边无儿无女,周边无亲无戚,外边无朋无友,更无一个街坊邻居。
“凡人好,神仙好,都好,都不好。”
他想活著,但已无牵掛;
他想死去,却贪恋人世。
下凡此生,不得善终。
窗外下著雨,狐仙討厌雨天,討厌云都,不喜欢这里。
何况无疾医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