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朱寅再次收到情报。对面的蒙古人,终於匯聚了一万多骑兵。
一万多骑兵,是很大的一口肥肉,绝对值得出手了。
朱寅没有再下任何军令,他只许诺说,大胜之后人人有赏赐,而且取出携带的一万斤奶,分发给眾將士。
眾將士每人分到三十颗奶,都是欢声雷动,连呼必胜!
很多士卒吃著奶,嗅著精美的纸,一脸陶醉。
三千白杆军都是苦哈哈的山里人,哪里吃过奶?很多人吃到奶,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秦良玉则是见怪不怪。
早在几年前,她就在岑秀冰那里吃到过月兔奶,说是朱寅未过门的娘子寧採薇的祖传秘方,是唐宫的御用甜品,寧家祖上因此被封男爵,也不知是真是假。
郑国望嚼著分下来的月兔奶,也没忘记边吃边骂:
“每人三十颗奶,就收买了军心,朱稚虎真是年少而虚偽。哼,这一仗要是败了,吃再多的也枉然。”
同样嚼看奶的郝运来却是摇头道:“一万斤奶,可是他自己掏腰包啊,
如今奶紧俏的很,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就算买到,也是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奶。这若叫虚偽,那就有点冤枉了。
郑国望摸著手里的奶,一双秋眸满是讥消,“还是省著点吃吧。朱稚虎只带了一个月的军粮,如今只剩一半了,我军万一被围困,就可能断粮。这奶关键时刻,能救命!”
“断粮?”郝运来摇头,“月盈兄言重了吧?就算粮食吃完,军中这么多的牲口,杀了吃肉就是,哪里会轻易断粮?”
郑国望冷笑不已:“化吉兄真是糊涂。一旦被困住,牲口杀了吃生肉么?没有柴火怎么煮肉?是把白杆军的枪桿子烧了,还是把战车烧了?光吃生肉很快就会生病,將土上吐下泻,会是什么结果?”
郝运来一呆,已经剥好了的一颗奶,又重新包起来。
他觉得,这奶关键时刻能当军粮,不能隨便吃。
嗯,郑国舅真是心细啊,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
黄河北岸,狼山之南。
济农(副可汗)廷。
这里是鄂尔多斯的本部,是济农的金帐,还是成吉思汗八白室所在。
鄂尔多斯部號称十万骑,拥有整个河套草原,以及阴山到杭爱山的广牧场。其黄河两岸更是整个漠南水草最丰美的地区。
作为世代守护八白室(铁木真灵堂)的部落,鄂尔多斯在蒙古诸部中向来拥有超然的地位。
听起来,鄂尔多斯似乎很强大。
但是,鄂尔多斯第五代济农、指挥同知博硕克图,名义上虽然是鄂尔多斯部的共主,可其实已经无法掌控本部诸贵族。
名义上还是一部,实际上早就四分五裂。
他祖父吉能时期,鄂尔多斯就被分为九个鄂托克(部)。
到了博硕克图这一代,鄂尔多斯更是被析分为四十二个小部落。大者两三千骑,小者一两千骑。
虽然都出自黄金家族,可一群小部落谁也不服谁,为了爭夺明朝的“市赏”
和牧场、奴隶、牲口,经常相互混战。
博硕克图用济农、指挥同知的名號,靠著八白室的主祭人身份,才表面上维持著鄂尔多斯共主的名位。
可他的直属骑兵也只有七八千骑。加上几个亲兄弟、亲叔叔的部落,也就能奏齐三万骑兵。
其余的小部落根本调不动,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
他和他的亲叔叔、亲兄弟,占据了河套最好的牧场,早就引起了其他族人的嫉恨。
所以,博硕克图才暗中支持哮拜叛明,打算靠著支持哮拜,攻入明朝抢劫,
藉此机会团结不服从他的各个小部落,统一鄂尔多斯部。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要是哮拜打下了陕西,他就能趁机南下,占了寧夏和延绥。
然而他好不容易凑齐的三万骑兵刚刚南下支援叛军,明军就出现在他的背后!距离他守护的八白室只有一百里,一天就能杀过来!
而他的三万骑兵主力,已经离开本部,兵分两路,一里去了贺兰山准备和银川的哮拜匯合,一路去直接南下攻打灵州了。
任何一路骑兵要想调回来,一来一回最少也需要半个月!
来不及!
半个月的工夫,他只剩下三千骑兵和几万老弱妇孺,拿什么抵挡几万明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派兵去寧夏支援哮拜,明军居然乘虚杀到自己的老巢。
万万没想到!
明军怎么转性了?这是怎么回事?大明汗换人了?还是换了首辅?
得到消息之后,博硕克图一边派使者去附近其他部落调兵,一边派信使去追回三万支援哮拜的骑兵。
好在济农的名號还有些用处,有些小部落不愿意看到成吉思汗的八白室落到汉军的手里,当即派兵来援。
虽然平时他们不会听令,可是汉军打来了那就不同了。
於是,就在朱寅率大军来到乌梁素海之时,博硕克图终於以保卫八白室、保卫河套为由,匆匆纠集了一些骑兵,匯集在乌梁素海之西,准备依託乌梁素海抵抗明军,等待更多的援军来到。
他需要时间!
前来参战的部落首领们,也感到难以置信,一开始还以为是博硕克图的诡计。
明军极少主动出塞,即便偶然出来,也是小股骑兵来刺探军情,很快就会缩回长城。蒙古骑兵倒是经常主动南下劫掠。
所以蒙古部落不担心明军大规模出塞,不把长城之南懦弱的明军当做威胁,
也就想不到几方明军突然杀到这里。
灯下黑!
他们向来担心的是杭爱山之北的瓦刺人。不怕汉人,怕的是其他部落的袭击但是这一次,担心的没有来,不担心的反而来了!
黑色马尾的蒙古苏鲁锭大蠢上,博硕克图骑著一匹白马,穿著蒙古贵族的豪华盔甲,看上去威风鼎鼎。
可这大明金国第二尊贵的男人,看到对岸的数万明军,不禁有点心惊肉跳。
明军起码有三四万人,骑兵最少一万多。
而他这边,如今只聚集了一万多骑兵。而他身后不到百里,就是成吉思汗的灵堂:八白室。
除了必须要守卫的八白室,还有他的济农城,还有大量的老弱妇孺。
呵,仁慈的佛祖啊,从未出现过的敌人从汉地而来,就像一大片不祥的乌云啊。
听著!冒失而来的敌人,不动明王会降下天雷,忿怒的法相会出现在西北的天空的!
博硕克图左手按著刀柄,右手摩著胸前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就是他的辫子上,也掛著密宗的骨铃法器。
一万多蒙古骑兵,黑压压的铺天盖地,气势磅礴。
然而和对面的明军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两军在黄河北岸,隔著乌梁素海的南缘对峙,犹如两个巨人相互审视,一时间天地之间变得安静起来。
似乎双方的战马牲口,都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暂时失声了。
蒙古军的苏鲁锭大蠢下,博硕克图的脸色越发阴沉。
跨下的坐骑也开始焦躁不安。
“济农那顏!”一个千户长上前,抚胸说道,“我们只聚集了一万多人,北边部落的那些人,怕是不会再来了。济农那顏,快拿个主意吧。”
另一个千户道:“尊贵的济农啊!现在是鄂尔多斯蒙古最危险的时刻!金帐的三万多骑兵去了汉地,本部已经空虚的厉害,可是我们又不能退却。”
博硕克图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一个喇嘛,问道:
“波齐上师啊,请把降妖除魔的经文,替我念诵一百遍吧,当魔王降临的时候,护法的金刚会手持八种武器出现的。”
那喇嘛立刻敲著阿姐鼓,默默的念起经文:”“人间的大惊怖,都是污垢天的幻象。护法的十万天兵出现,那是无尽的观想.“
正在这时,一个骑兵惊慌失措的纵马而来。
他大口喘息著,一头油汗,头上的辫子都散了。
“济农那顏!”那骑士跪在地上,“北方十七部的骑兵不会来了,他们说瓦刺人翻过了杭爱山,有两三万骑兵!他们不能听从济农的命令来参战,他们必须先挡住该死的瓦刺人!”
“狗奴才!”博硕克图脑袋嗡的一声,一鞭子就抽在那骑士头上,“你被魔王迷惑了心窍,来对你的主人说谎!”
“他们难道不是我鄂尔多斯部的勇士吗?他们会不顾供奉成吉思汗灵位的八白室的安危?”
说到这里,他的脸孔变得一片挣狞,眼皮子直跳,
“狗奴才!乱我的军心!活你不得了!”博硕克图抽出腰间的弯刀,一挥之下,那报信骑士的脑袋就滚了出去。
鲜血飞溅!
“谎报军情,乱我军心,就要拿军法办他!”博硕克图恶狠狠的说道。
诸將听到这个消息,也都神色铁青。
他们很清楚,这不是谎报军情。
瓦刺人趁火打劫,北方十七部的援兵自顾不暇,不会来匯合了。
正在这时,忽然看到对面明军大阵中,闪出一片火光。
紧接著,就响起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轰轰一轰轰!”
明军车营战车上的虎蹲炮、佛郎机炮,终於开火。
大战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