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陛下在耍心眼!
朱寅在恩荣宴上发难,当然是和商阳等人商量之后,深思熟虑的反击。
因为皇帝已经怠政废朝。从万历十七年开始就极少上朝,很少露面。
上朝的机会很少,朝廷官员齐聚一堂的场合自然也就很少。
朱寅也就很难藉助朝会当眾发难。
他如果走常规法子將奏本递交通政司,再通过通政司递交给皇帝,那么皇帝完全可以在郑氏影响下,留中不发!
如此一来,他的题本就是石沉大海。朝臣不知道此事,他自己反而暴露了意图。
那么他就一下子陷入最危险的境地。郑氏会在朝臣反应过来之前,对他动手之前,不止一个朝臣弹劾郑氏族人骄横不法。可都被皇帝留中,最后冷处理的不了了之。
所以,当眾弹劾,让儘可能多的官员知道这件事,才是朱寅的反击机会。
而今日的恩荣宴,就是最好的的机会,
宴会上有三百多个新科进土,很多人还是一腔热血。还有一百多个朝臣,首辅、礼部尚书等大佬也在。
刚好大纳言(通政使)也在宴会上。大纳言职责所在,没有理由拒收他的奏本。
好几百人济济一堂,一旦发难就能点爆舆论,朝野瞩目。
大纳言只能当眾收下题本,按制度送入宫中。
朝野瞩目之下,皇帝还怎么留中、扣压他的奏本?当然只能走程序了。
这是看似胆大冒险,其实有惊无险的一招。
也是朱寅的无奈之举。
从他入京开始,郑氏就不择手段的谋害他这个神童,之前还利用锦衣卫,如今更是策划让他当駙马,断他前程。
当了駙马,就不能再当文官、握实权。政治生命被宣告死亡。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不考虑仕途,也绝对不能辜负寧採薇。
万万不能当駙马!
可大明朝只要不同宗,同姓也可为婚。他又没有超过十六岁,还没有娶妻成亲,按制符合駙马条件。
万历这种任性的皇帝,要真是听了郑氏的枕头风,很可能下旨赐婚。
群臣强烈反对废长立幼,那是因为关係国本。可难道还能强烈反对招神童为駙马?这又不是国本。
真要一道赐婚圣旨下来,朱寅固然可以抗旨不遵,硬扛著不当駙马,可是仕途肯定完蛋了。
隨便找个罪名下狱,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真想杀他,也没人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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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必须在万历被郑氏说服下旨之前,抢先反击郑氏,甘为马前卒公然反对郑氏,將事情闹大,获取整个文官集团的支持。
那么事情就会变为国本之爭。
这种情况下,皇帝再敢赐婚让他当駙马,就必须和整个文官集团打擂台,会遭到朝臣们的集体反对。而郑氏和朝臣的矛盾,会公开爆发。
他將成为文臣集团的一片逆鳞,动他就是针对整个文官集团。
万历和郑贵妃只要不傻,就不可能再招他为駙马。
这个道理,在场官员们立刻就想通了。
就是申时行都有点意外,没想到朱寅年仅十二,手段就如此老辣。
谁也没有想到,神童状元会在琼林宴上,当场向通政使递本,当眾明言要弹刻郑氏。
在一片祥和的恩荣宴上这么干,前所未有啊。
十二岁的连中三元前所未有,可神童状元此举也是前所未有。
新科进士们一脸惊,大佬们却神色精彩。
果然是连中三元的神童,上道,太上道了!
申时行还算矜持,礼部尚书于慎行却是面露微笑。
於大宗伯极力反对万历废长立幼,多次要求万历立朱常洛为太子,早定国本。
万历喜爱朱常洵,一心废长立幼,对于慎行深恶痛绝,甚至停发所有礼部官员的俸禄。
此时,于慎行等人对朱寅十分满意。
神童没有令人失望,终於出手了。
郑国望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就明白了朱寅为何在恩荣宴上突然发难。
朱寅用心之险恶,出招之诡,真是妖童!
通政使一脸肃穆的接过朱寅的题本,朗声说道:
“转呈题本,乃通政司职责所在,本官不敢瀆职。”
郑国望眼见大纳言接了朱寅的题本,再也没有之前偽装出来的“君子涵养”,忍不住戟指喝道:
“朱寅!你血口喷人!你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诬衊皇亲!”
她如果是其他进士,肯定不敢这么声色俱厉的怒喝。可她是郑贵妃的“弟弟』,是国舅之尊,当然没有什么顾忌。
朱寅回头看著失態的郑国望,冷冷说道:“本官是不是血口喷人,等到陛下御览,有司查明,不日自有定论。”
“本官胆子是很大。本官三岁读圣贤书,圣人教诲片刻不忘,一身正气,热血难凉,但为国家,无所畏惧。胆子焉能不大?”
“也没有人指使本官。若非要说谁指使,本官就是受国法良知指使,见不到权贵罔顾纲纪,败坏社稷!”
眾人见他年仅十二,却义正辞严,言语如刀,完全像个大人。
“你---你-—”郑国望满脸通红,“朱寅!你放肆!丧心病狂,捕风捉影的胡言乱语!”
“郑国望!”于慎行脸色一沉,“你是新科进士,还要慎言吶。国家自有制度,弹劾关乎国法。是不是捕风捉影,不是在此大呼小叫就能说清。”
申时行等人没有表態,但明显是支持朱寅的。否则,通政使不会这么痛快就收了朱寅的题本。
他要是不想收,大可让朱寅自己去通政司衙门递交。
郑国望看到大佬们的態度,又看到新科进士们冷漠的眼神,哪里还不知道,
她陷入了孤立境地?
礼部的恩荣宴上,没人谁敢冒著背叛文官们的风险,替自己说话。
之前以为朝臣们是白颈乌鸦,吵吵闹闹的各自为政,可现在她发现,一旦他们因为某件事团结起来,力量有多强大。
就是郝运来,此时也不敢替郑国望爭辩。
实际上爭辩也没有意义。弹劾疏一交,那肯定要进入程序,是非黑白就不是一张嘴的事情了。
朱寅说到这里,对眾官拱手行礼道:
“元辅,大宗伯在上!诸位相公,诸位同年!晚生收到秘报,说郑国瑞、国望兄弟,欺君罔上私通蒙古,蓄养韃子武士,擅自出关走私牟利。此事证据昭彰,一查便知无可抵赖!”
“我朝弹劾不法,向来闻风奏事,晚生虽非科道言官,可身为翰林清流,不敢落后御史。若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置我辈风骨何在?那便羞为名教圣徒,
无顏再做天子门生!”
“晚生以为,郑氏身为国戚,深叨皇恩,理应遵纪守法,报效天恩,为贵戚之表率,扬贵妃之贤名。”
“可郑国瑞、郑国望兄弟辜恩负上,有伤贵妃懿德,有损天子圣名,今日不弹劾,將来恐有不忍言之事!”
这句“不忍言之事”,语义双关,令人遐想,一下子就將国本之爭连在一起。
申时行不禁深深看了朱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