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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此子,大不凡!

第199章 此子,大不凡!

考生一进入贡院,外面便是三声炮响,接著鞭炮齐鸣,贡院前后左右的街道全部封锁。四座瞭望台上站满了官兵。

此时已经是戍时初刻,加上下雨,天色很是阴暗。

有些考生都开始掌灯了。一排排的號房之中,灯烛渐次亮起。

举人们当然比秀才体面的多,穿的都很暖和。可枯坐在寒风倒灌、雨水飘洒的小小號房里不动,哪能不冷?

小冰河时期,二月初的北京,仍然冰冷刺骨。

朱寅里面穿著狐腋短褂,外面披著雪狐裘服,脖子上玄狐围子,头上银鼠皮帽。

价值好几百两的御寒衣帽伺候著他,可还是觉得冷。幸好只是装病,若真的有病,这种天气在號房连考九天,那就是赌命了。

会试选择在寒冷的二月初,当然也是故意为之。

只有能耐寒、身体素质好的举人,才能在环境恶劣的號房中,高强度的连考九天,还能考出好成绩。

这本身也是一种筛选,变相的体考。

这一关过不了就是体质差,学问好也考不中。这关过了,身体都比较硬朗,

就能应付案瀆劳形和官场压力。

每个號房的外面,都有一个炉子,还有一小筐煤炭。

但没有人用来烧火取暖。因为这个炉子是用来煮饭、热菜、烧水的。你用来烤火,煤炭很快用完,那你只能喝冷水,吃冷食。

朱寅號房外的號军,看著朱寅的一脸蜡黄,闻到朱寅身上一股药味,又见他年纪很小,立刻知道这就是抱病考试的神童解元。

朱寅对著號军展顏一笑,笑容脆弱的就像一只快要碎裂的青瓷。

“大哥辛苦了。接下来九天考试,劳累大哥相陪。”朱寅弱弱说道,一副大病未愈、中气不足的样子。

“號房虽小,终究还能坐著。可大哥却只能站在风雨中,小弟实在心不忍,

咳咳!”

那披著蓑衣的號军顿时动容,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对朱寅心生好感之余,也生了侧隱之心。

“小老爷贵体欠安,本不该抱病考试。”號军拱手恭声说道,“这鬼天气一考九天,好好的人都承受不住,何况小老爷身子不妥?”

“虽说小老爷是神童解元,文章必然高中,可要是亏了元气—“

他欲言又止,心中不忍。

他怕朱寅死在考场,成为贡院新的科场之鬼。

这么平易近人、待人和气的神童解元,人品一定不坏,做官也是百姓的福气,若是天折实在可惜。

他只是个士卒,和举人的身份差若云泥。可这名声在外的神童解元老爷,居然对他如此客气,实在令他感动。

朱寅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千里迢迢到了北京,小弟焉能放弃?

只能带病下场,拼死一搏,咳咳。“

號军见他可怜,心中一抽,说道:

“既如此,小老爷就只管考试,生火做饭、打水烧水这些杂物,小人一体承担,不使小老爷分心操劳。”

朱寅点头:“小弟有病在身,就不和大哥客气了。大哥不要叫我小老爷,叫我一声小老虎兄弟即可。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小人贱名张铁柱,”號军然说道,“军中士卒,身份低贱,不敢和小老爷兄弟相称,怕是会折寿。”

朱寅说道:“四海皆兄弟,有缘就是朋友,哪有什么贵贱之分?张大哥太过见外,叫我小老虎即可。小弟若是能平安出场,一定请大哥喝酒。”

朱寅可不是空头支票。去年乡试,在南京贡院帮过他的那个號军元釗,本来只是个锦衣卫力士,校尉都不是。朱寅后来一句话,只给田义打了个招呼,元釗就升为总旗。

张铁柱眼晴有点湿润,“那俺就祝小老虎兄弟逢凶化吉,顺利出考场。”

隔壁號房的举人,闻言忍不住冷冷看了朱寅的號军一眼。

一个粗鄙士卒,也和孝廉称兄道弟?真是不成体统。

朱稚虎身为解元,却和士卒套近乎说好话,也是不知自重之举。若天下士绅都像他这般没有分寸,那还有贵贱之別么?士绅清贵何在?文臣威信何存?

不过也是,朱稚虎抱病考试,年纪又小,搞得不好会死在贡院,除了这个號军,也没人可以依靠了。

张铁柱倒也淳朴,他既答应主动承担杂务,立刻就为朱寅打水、烧水、

因为天在下雨,炉子很难生火。可他还是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直到身上的火绒快用光了,才好不容易生了火。

然后,他又用雨具挡住飘散的雨,给朱寅烧水。等到水烧开,又用朱寅带的锡壶装好水,恭敬的递给朱寅道:

“小老虎兄弟,你快捂捂手,等到不那么烫了,再喝不迟。”

朱寅有些感动,接过锡壶道:“张大哥辛苦了。”

张铁柱神色憨厚的搓著粗糙的大手,“小老虎兄弟客气了,小人也只能做这些杂事粗活。小老虎兄弟有病,就不要和小人客气了,但安心歇著便是。”

接著又替朱寅热饭,十分殷勤。

如此一来,朱寅就成为偌大考场第一个喝上热水,第一个吃上热饭的人。

很多举人拉不下架子,对监考的號军视若无睹,也就只能自己动手生火,或者乾脆提前过寒食节。

號军是监考,可没有替考生打杂的义务。

朱寅吃完了晚饭,连蜡烛都不点,就放下考板拼起来休息。因为能带进来的东西有限,他只有一条毛毯。

只是这条毛毯是昂贵的兰州羊绒,极其保暖,抵得上一床被。

凌晨之后才正式开考,还早的很,且好生睡一觉。

病人总该有病人的样子嘛。

他脸上的蜡黄其实是病容妆。对於擅长偽装的特工来说,化妆也是基本技能。哪怕没有后世的材料,他要画个病容妆也很简单。

加上神情和举止的病態,任谁都能看出他病的不轻。医生谁敢说他没有病?

就是后世有人装病,即便所有化验正常,医生也不敢说没病啊。何况古代中医?

距离朱寅足有几条考棚的某个號房,郑国望正喝著热汤。

他仅仅向监视自己的號军透露自己的身份,那號军就诚惶诚恐的伺候著,帮著打水烧火。

倒不是为了巴结,纯粹是不敢得罪这位国舅爷。

对於会试,郑国望其实还是有信心的。他这个举人虽然得来有点水分,但这半年勤学苦读,也不是没有长进。

会试极严,几无空子可钻,再想通关节很难,风险也很大。这次只能靠硬本事。

能考中当然再好不过,考不中的话,光凭举人的身份,宫里的姐姐也能帮自已谋到一个肥缺,起步不会比进士差。

从小,有名医说他虽然有男子的特徽,可那里又和其他男子有点不一样,说他可能是女子。

他不信!

自己明明也有,怎么可能是女子?那狗屁名医胡说八道,真是该死,所以真死了。

可是越长大他越害怕,他感到自己有点不对。他居然不能人道!

但这是个秘密,没人知道他不能人道。

有时做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女子,一声冷汗的惊醒。

他既读书又学武,发誓一定要做官,要掌握权势,做男子大丈夫该做的大事。他是个真正的男儿!

他忽然想到朱寅。

今日他可是亲眼见到朱寅一脸病容的进考场,摇摇欲坠,病体难支。这种鬼样子,不但考中很难,还可能暴毙在考场,再添贡院亡魂。

十日前,派出监视朱寅的锦衣卫还没有找到朱寅的话柄,就被海瑞派出的巡城御史抓走,判了流放辽东。

一计不成,他又打算派人买通客栈伙计,给朱寅饮食下巴豆。

又准备让人引诱朱寅去喝酒,灌醉之后冻一夜,让他一病不起。

还计划引诱朱寅上船玩耍,中途製造落水事故。

反正法子很多,一条条试就是了,总有一条能让这个狗屁神童中招。

可是这么多计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朱寅却自己病倒了,连日不出房门,只是养病。

据说几度晕厥,精神恍惚,隨从们只能严密看护。

朱寅自己臥床不起,如此一来,很多计策也难以施展,也没有必要施展了。

谁知,朱寅还是坚持下场考试,拿命搏前程。

自古抱病考试的人很多,不少都病死在贡院,尸体抬著出考场。不然贡院哪有这么多阴森的鬼话传说?

呵,但愿朱寅病死贡院,也就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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