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过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彩!”
“好!”
台下轰然叫好,喝彩声响成一片。
因为这个男孩最多十岁出头,可他的嗓门却很是苍茫空灵,很有几分縹緲的仙气。扮像也是极好的。
张世勛盯著台上的小演员,眯著眼睛看了一会儿,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廝道:
“演完了告诉他班主,夜里送到府上,三日后全须全尾的还给戏班子,给班主二两银子谢礼。”
“是。”那小廝点头,“大公子,若是班主不肯—.”
张世勛微笑道:“他敢不肯?他要不肯,你就別回来了。”
那小廝身子一颤,赶紧领命而去。
不一时,小廝就一脸难色的回来,在世勛耳边低声说道:
“大公子恕罪,不是小的无能,却是王老爷捷足先登,方才已经找过那班主了。”
“班主说,他已经收了王老爷的银子,夜里就送徒弟去王家。”
张世勛顿时笑容寡淡起来,心中暗骂王朝闕这个老色坯下手太快,吃屎都要吃尖。
《八仙过海》也只唱了一场戏,接著又是《三宝太监下西洋》、《孙行者大闹龙宫》,看的眾人连连叫好,几个大人物也连连打赏。
唱了半天戏,又开始演杂技,变戏法(魔术)了。
一个个江湖艺人陆续登场,走马灯一般,高蹺、爬高杆、走索、吞剑,变鸽子、度索舞、翻桌翻梯、筋斗蜻蜓、跳索跳圈、窜火窜剑--林林总总,光怪陆离。
台下喝彩声都没有停过,整个现场沸反盈天,喜气洋洋。
那天竺胡人迦摩大师,脸色始终带著不屑和讥讽。
可他心里,其实很虚。
很快,就夕阳西下了。
大戏即將开演。
社戏分为彩头戏,突头戏,大戏,
大戏是晚上演,如目连救母这种鬼神戏是必须要演的。
还有夜里才演的皮影戏。
舞台再次沉寂下来。这是休场的时间到了。很多人趁著这个机会,去附近的茅房方便。
不久,太阳终於落山。
隨著一盏盏灯笼燃起,焰火也开始燃放。
霸王鞭、窜天猴、火梨、紫下岳等焰火,也一起燃放起来,整个天空,都是火树银,璀璨无比。
人群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隨著夜空的烟火渐次湮灭,人群也陡然安静下来。
但见那戏台之上,大幕徐徐拉开,隨即丝竹管弦之声就幽幽响起。
娱神大戏,正式开场了。
没错,夜里的大戏,才真正是酬谢神灵的。
礼们,可都在看著呢。
一股神秘肃穆的气氛,开始瀰漫在周围整个空间。
这个时候,只能陪鬼神看戏,陪著喝彩,也可以回家睡觉,但绝不能在现场嬉笑打闹,赌钱取乐。
第一场娱神大戏,是皮影戏《三打白骨精》。
但听锣鼓声一响,灯光照耀的皮纸后面,皮影戏就开演了。
一丈大小的皮纸屏幕上,唐三藏的迁腐,美猴王的英武,妖怪的战慄,都被演绎的灵动鲜活。
尤其是现场的小孩子们,都是连声喝彩。
就是寧清尘,也忍不住咯咯笑,乐不可支,一点也不像个穿越者。
皮影戏《三打白骨精》之后,重头戏《目连救母》就上演了。
大人物却是起身,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因为《目连救母》是每年都演的,见惯世面的人的他们早就腻味了。还不如回府找乐子去。
王朝闕走前还笑容可的对眾人拱拱手,说声告辞。
张世勛等大人物一离开,眾人都是鬆了口气。
《目连救母》是鬼神故事,其中的诡异景象很多,不少小孩子都紧张的拉住大人的手,甚至有嚇哭了的。
戏台上的音乐也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一幕幕诡謫的景象连番出现,天神地祗、牛头马面、鬼母丧门、夜叉罗剎、锯磨鼎、刀山寒冰、剑树森罗、铁城血解—·
恍惚中,眾人好像到了阴曹地府一般。
华夏百姓是不习惯熬夜的。《目连救母》演到戌时四刻,就有很多观眾退场回家了。
朱寅等人眼见人越来越少,也一起退场回家。
走出去老远,神社方向的午夜社戏,仍然在演绎著忠奸善恶,爱恨情仇。
社戏是要通宵上演的。哪怕台下一个观眾都没有,也要照常演下去。
因为真正的观眾是:鬼神!
他们,在看著呢。
社戏整整唱了三天才结束。
社戏结束后第三天,被朱寅派往城里刺探填玉阁消息的李佳懿,终於回村了。
李佳懿神色自信,朱寅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完成了任务。
“小主公,”李佳懿匯报导,“属下按照小主公的交代,属下以上门求职为名,喝了两次酒,一起逛了一下青楼,就和店中的管事混熟了————..”
“银子果然不白。他白吃白喝几天,又和我兄弟相称,最后实在不好意思,才说填玉阁不招人”
“属下伴装失望,却没有怪罪他,只说交情仍在,虽然不知道为何不招人,
但想必总有苦衷—”
“最后,他在酒后终於向我吐露了填玉阁的机密——”
朱寅和寧採薇听完,终於明白了。
寧採薇的判断没有,填玉阁的经营果然出现了极大危机。
原来,填玉阁的东主董家,虽然很是豪富,却已经三代单传。
故去的太老爷,如今的董老爷,董公子,三代男丁,长大成人的都只有一个。
三个多月前,董老爷为了让独子熟悉西域的玉石胡商,让少东家歷练,带著少东家一起去西域购买和田玉料。
结果在甘肃的地面,被人害了。父子二人尸骨无存。
消息传回来,少夫人蔡氏如雷轰顶。
因为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姬妾,也都生的女儿。
可是董家的族人,却有很多人嫡脉的財產大权。
他们逼迫蔡氏,交出填玉阁的帐本、钥匙,將这家誉满南京的老字號珠宝阁,交给他们管理。
要吃绝户。
蔡氏一个弱女子,又没有儿子,哪里斗得过一群族人?
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保不住填玉阁,要是拒绝,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公爹死了,丈夫也死了,婆婆也已去世数年,偌大的董家,一个依靠都没有。
豪门大户之中,要害死一个人,不要太容易。
为了保住年幼的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只剩下一条路:卖掉填玉阁,拿钱出局!
只要卖了填玉阁,拿到了现金,她就可以带著银子跑路。
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要悄悄出手,绝对不能让那些想吃绝户的卑鄙族人知道。
在卖掉之前,还要用缓兵之计,儘量拖延。
但是,她只能贱卖填玉阁。
如果不贱卖,一来她根本来不及找有钱的买主,二来凡是金额很大的交易,
就必须经过官府,她根本瞒不住。
金额不大的生意,直接通过牙行过户即可。
贱卖还能拿到一笔钱走人。要是不贱卖,她不但会被吃绝户,到时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而且为了保密,就是找买主也要很可靠,不能出卖她,被董家族人知道。
她出的价格是·—-三千两!
三千两,是一笔很大的钱。买得起的人其实很少。
可是对於口碑极佳的百年老店填玉阁,真就是贱卖了。
因为填玉阁的这个招牌,怎么也值两万银子,甚至更多!
这还不是贱卖?
要是正常交易,两万银子的產业过户,怎么也要经过江寧县衙,才能更换店主。
根本瞒不住。
她只能拖半个月了,半个月要是找不到合適的买主,那就大势已去。她目前已经有几个买主对象,还没有正式接洽。
“三千两,拿下填玉阁,买了就是大赚!”寧採薇说道,“我们要儘量买到手!”
西里王家,高墙深壕,朱门大院,里面亭台楼阁,古树郁,占地近百亩。
端的好一座气派巨宅。
此时的前庭东园,家主王朝闕,头上插著一朵菊,正在观看斗犬。
两只犬浑身血淋淋的,王朝闕却毫无停止的意思,反而笑呵呵的。
“老爷,那个孔九郎,又滚过来了。”
一个小廝稟报导。
王朝闕摆摆手,“让他滚过来见我。”
“是!”
很快,青桥里的地痞头子孔九郎,就点头哈腰的走进来,他小跑几步,碟著步子来到王朝闕面前,就跪了下去。
“小人拜见百户老爷,老爷金安。”
在乡民面前凶神恶煞般的孔九郎,此时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还不如眼前血淋淋的斗狗。
“起来吧。”王朝闕点点头,笑嘻嘻的,“小孔,你这狗泼才,今日又是何事啊?”
孔九郎看到一脸笑容的王朝闕,忽然想起笑面虎的传闻,不禁打个寒颤,赔笑道:
“回百户老爷的话,小人想去见那个绿头陀,请他出手,灭了朱小鬼和寧大脚。”
王朝闕笑道:“你这狗才,天杀的好没道理,连孩子都要下手,忒也毒辣。
小心死了下地狱!”
“再说,此事又和本官何干?你巴巴的来告诉本官?”
孔九郎搓搓手,“没有老爷首肯,小的哪里敢去请?也请不来啊。再说,老爷不是早就看中周家別院那块地么?
0,
“要是遭了山贼,死了很多人,宅子也被烧光,那就是凶地了,周家肯定会卖,反正周家也不是本村人。”
“周家卖了那块地,老爷就能买过来了。”
孔九郎不傻。
他为何自信能说服王朝闕出手帮他报復?
因为王朝闕想要周家別院的那块地皮。
反正,动手的是绿头陀,请人的是他孔九郎。王朝闕这个老狐狸,只是点头首肯就行,不用出钱出力。
退一万步,就算失手出事,王朝闕也没有一丝责任,完全能摘得乾乾净净。
这种好事,这笑面虎哪里会拒绝?
至於朱小鬼和寧大脚,虽然他们有背景,可杀他们的是作恶多年、逍遥法外的绿头陀,和自己又有什么关係?
就是庄县丞找麻烦,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找绿头陀去吧。
王朝闕笑道:“你们的事本官不知道,也不想管。滚你的吧。”
孔九郎一笑:“小的这就滚了,老爷好生安歇著吧。”
王朝闕看著孔九郎的背景,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这个混帐东西,胆子倒是越来越大,性子也越来越狠了。
不过也好。
这样就更有用了。
他的眼睛看向周家別院的方向,目光期待。
那位望气的异人说,周家別院块地,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能出大人物。
真正的大人物!
ps:社戏终於结束了,作者既难写,读者也不爱看。写的好寂寞啊。晚安,
蟹蟹。三字標题太难取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