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王朝闕是个笑面虎。要说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本事,本乡谁也比不得此人。
“迦摩大师,有空还请去寒舍一敘啊。”
王朝闕也主动和天竺胡僧打招呼。
很多村民不明白,为何现场三位大人物,都对那丑陋古怪的胡僧礼敬有加,
不知有何门道。
朱寅却是一清二楚。
还能因为什么?一是那天竺胡人能教授他们那些秘术,二是因为配置胡僧药唄。
奇货可居啊。
这些醉生梦死的权贵,实在太过无耻,为了享乐,不惜和这些来华谋財谋色的异国败类,同流合污。
王朝闕身后还跟著一个气势豪雄的佩刀大汉,正是王家新聘请的护卫长,被传为十人敌的龚教头。
三人刚寒暄完,一个头戴黄冠、手持拂尘的老道,就在几个道童的簇拥下,
飘然而来。
“郭道长到了!”王朝闕笑呵呵的迎接上前,“无量天尊,道兄好风采。”
郭道长仙风道骨,长须如银,卖相十分要得。
“无量天尊!”他手掐一个仙鹤指,笑道:“诸位檀越,贫道稽首了。王兄,別来无恙啊。”
郭道长是本乡青云观的观主。清云观乃是数十年前,世宗皇帝下令在全国敕造的诸多道观之一。
虽非皇家道宫,却也是有来歷的救造道观了,观中道人上百。
这郭道长名叫郭真行,也是个有来歷的,乃是陶仲文的弟子。
据说,他年轻时曾隨师尊入宫,数次见过世宗皇帝。世宗皇帝道法高深、金口玉言,说他“骨相清奇、福缘深厚”。
至於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但青云观也是本乡一方势力,郭道长自然也是大佬之一了。
郭道长看到迦摩大师,目光微冷,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迦摩看到郭道长,也是冷笑不已,並不掩饰敌意。
王朝闕笑道:“郭道长到了,善灯禪师也该到了。”
张世勛一收摺扇,往西边一指,“可不就来了么?”
眾人回头一看,只见西边来了一顶大轿,几个僧人手持借刀护卫而至。
果然是东山寺的善灯禪师到了。
寧採薇低声笑道:“和尚还坐轿子,稀奇。这秋日大祭,是道家的祭祀,他一个和尚,来这合適吗?”
朱寅摇头小声道:“这种人名为僧人,实为权贵,暗地吃喝驃赌都来的,也是大地主。”
很快,轿子就在广场停下,一个白白胖胖、身披锦斕袈裟的僧人,满脸人间富贵气,好整以暇的出了轿子。
“阿弥陀佛!”
善灯禪师团团合什行礼,笑呵呵的说道:“各位施主,老訥来迟,罪过罪过!”
张世勛调侃道:“善灯大师来的正好,这社猪刚刚烤好,大师一来就能分肉了。”
“阿弥陀佛!”善灯禪师毫不气恼,笑道:“老訥虽然佛法不精,却是出家人,如何能破荤戒?张居士说笑了。”
那天竺胡人见到善灯禪师,却是点头致意,显然也是认识的。
很快,这些大人物就一起坐在最好的位置,个个都是太师椅。
坐在最中间的,当然是本年度的主祭人,张世勛。
至於明初时期的主祭人,如里长、里老等人,如今都成了边缘人物,算是从祭者。
乡村祭祀大权被豪绅们把持,意味著大明朝的基层,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这些大人物的家眷隨从,位置也很好。
大人物们一到场,很多人就纷纷涌上广场,抢占座位。很快偌大的晒穀场就挤满了千余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广场之外,还有更多的人赶来,坐在外围之地。
朱寅等人因为提前向里正钱买了好的座位,位置也比较靠前,能很清晰的看到大戏台。
一张大案也抬了上来,上面摆放著用来盛放社肉的神盘。
神盘是长方形,下面有四个角,犹如一张带容器的案几。
紧接著,几个汉子抬著烤好的社猪,走上了祭台。
共有三头猪,已经烤的焦黄,上面插著筷子,熟透了的。
猪头、猪肉全部摆在神盘中,仍然热气腾腾,散放出香味。
广场上的很多村民,都开始咽口水了。尤其是家里穷很少吃肉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喉头滚动。
等到辰时三刻,头戴羽冠的巫师,就手持一桿旗幡,来到主祭人张世勛面前。
巫师后面跟著两个头戴羽冠的巫婆,一个捧著香炉,一个捧著铜盆。
“张公子。”巫师献上一道祭文,“祭肉已经烤好,可以行祭祀大礼了。”
张世勛没有立刻接过祭文,而是先在巫婆的铜盆里净手。
净手之后,又在香炉中点香。
这还没完,与此同时,就有两个奴僕,捧著一套玄衣黄裳、上下相连的深衣,也就是祭服。
这种深衣,就是明朝时期仍然流行的汉家民间祭服,
张世勛换上了深衣祭服,净手焚香之后,这才接过祭文,双手捧著祭文,缓步走向戏台。
此时的大戏台,就是祭台了。
“咚咚咚一”土神庙、山神庙、龙神庙的社鼓一起敲响。
所有的香炉,也同时焚香。
顿时,整个现场就烟雾繚绕,变得肃穆起来。
张世勛走上大戏台,面向土神庙的大门,张开祭文,念道:
“时维一一皇明万历十五年-主祭人张某谨率眾恭拜以闻,诚惶诚恐曰——·
有感虔诚,灵而必佑---唯愿风调雨顺,虫蝗不作---沾恩沐泽,凶妖消解---继而感於至诚-—-伏维尚饗!”
张世勛念完了祭文,在香炉中焚烧,化为飞灰。
然后,张世勛和陪祭、从祭等人一起行礼。
礼毕。
张世勛转过身子,面对广场,拱手行礼,深鞠躬。
然后礼毕,大声说道:“神灵有嘱!命我代言!桑梓之民,务必男勤於耕,
女勤於织,仁善忠厚,信义孝悌——-可知神目如电,暗室亏心—”
眾人听到这里,不由都神色肃然。
起码錶面上装装样子,也不能放肆。
唯有那个天竺胡僧,兀自冷笑不已,十分刺眼。
张世勛煞有其事的说完之后,陪祭的巫师就递上了祭刀。
接著,张世勛就象徵性的切割了几块肉,就將祭刀交给从祭人。
然后,张世勛就走下祭台,脱下祭服,重新坐在主座上。
至此,简单的秋社祭祀,就算完成了。
张世勛其实是很敷衍的。因为按制度,应该还有其他程序。
台上眾人一起切肉,很快就將祭肉切成差不多二两一块的祭肉。
另外有人用荷叶包裹。
然后里长、里老们上台,依次领取祭肉,准备分给自己里中的乡民。
“分祭肉了!”锣鼓声一响,整个神社广场上,都是一片欢腾,喜气洋洋。
没过多久,朱寅等人就领到了余温尚存的社猪祭肉。
打开荷叶一看,肉不大,最多二两,但烤的很熟,只是没有盐。
但是,眾人都是提前带好了盐的。讲究的人甚至带好了酱料。
寧採薇也有点激动。
这是第一次吃祭肉啊。
吃完了祭肉,社戏就要开场了!
她从袖子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调料包,撒在烤肉上,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
ps:明天写完社戏,这个秋社就过去了。蟹蟹支持我的书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