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百兵之首
又是等到红霞收尽,天光尽退,那刘家少爷才自山道上晃晃悠悠地现了身影。
神色仍是迷里迷糊,魂儿至今还没全数捡回。
一眼望去,浑身沾的是山雾,眼底却没个实景。
待得他与庄主碰头,一行人说不几句,便急匆匆出村去了。
姜义才拉了自家小闺女,慢条斯理地踱回家去。
饭后灯亮,姜义这才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册子。
坐忘论。
纸页干燥泛黄,墨迹陈旧,翻起来有股淡淡的书霉味儿。
倒不像镇上那种新印的吉祥册子,更像从哪位老道的枕头底下摸出来的。
他满心好奇,翻开第一页,靠着灯火细细去读。
字倒认得,连起来却似懂非懂,像隔了重重山水,总也瞧不真切。
一会儿“心猿意马”,一会儿“湛然常寂”,翻着翻着,又来句“气定神闲,形神俱妙”。
看得他额头发紧,眼皮发烫,脑子里像缠了个没头没尾的麻团。
再翻几页,手一松,头一歪,就伏在桌上睡了去,书册摊开,正好遮住了半边脸。
往后几日,也都是这般光景。
白日劳作归家,夜里灯下一坐,他便拈着那册子,一页一页地读。
可无论如何专心、如何捏鼻搓眉,字一入眼,困意便如潮水拍岸,挡都挡不住。
不过一炷香功夫,便又沉沉伏案,鼾声细细。
家中旁人看着好奇,也跟着翻了几页。
不出几息,或是打哈欠,或是犯晕,皆如中了催眠咒法,没一个能扛得住的。
唯有小丫头姜曦,拿起翻了几眼,撇嘴扔下,说句“无趣”,就蹦跶着出门去了。
于是,这本被刘庄主说得极玄,似能“修性启慧”的坐忘论,在姜家却成了夜间安神的头等良方。
读它者皆眠,翻它者皆静,真要说起来,倒也有几分“心静意定”的功效。
还没捣鼓出个头绪来,一晃到了岁末年初的光景。
村里杀猪宰羊的刀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肉香在风里打旋,仿佛连屋瓦都熏出了几分年味儿。
这日午后,牛车咿呀入村,姜亮从车上跳了下来。
马上就满九岁了,个头比前些时候拔高了一大截,胳膊腿也结实了,走路带风。
常年在外头风吹日晒,皮肤晒得发亮,是种山石打磨出来的古铜,粗里带光,干净利索。
一身精气神比牛还饱满,周身有种拔节生芽的劲儿。
背着个小包袱,脚步轻快,眼神里带着光亮。
一进门,就跟往年一样,手头不阔,心思却细,给家里人都带了点小玩意儿。
小妹抢得最快,是个红纸糊的风车。
一拿到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捏着小胖腿在院子里跑得团团转,嘴里喊着风来了、风来了。
柳秀莲接过一方帕子,是针脚密实的江南货,颜色素净。
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含着一丝淡笑,转身就进了灶房,锅碗碰响,一道道菜香不多时便弥散开来。
姜亮这才凑到爹爹和大哥身边,县尉司里练出的那股硬劲儿,一时也卸了去大半。
在旁人眼里他已算沉稳,在家人面前,却不觉收了锋芒,眼里添了几分亲热。
说了些县里的见闻,又提起自个儿练拳的心得,眉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再有一年,便是州府大考。”
他轻声说着,语气虽淡,眼神却透着几分沉沉的压迫。
“司里头说,我们这一拨的根骨已打得差不多,是该琢磨趁手兵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