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撼、韩童、斐彪三人更是面面相觑。
钟离撼挠着头,一脸懵懂。
斐彪眨巴着小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韩童则直接嗤笑出声,怀疑梁进是不是在开玩笑。
梁进对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脸上笑容不变,抛出了他的“赌约”:
“若是我能说服你们相信——这大地,它是圆的!”
“那么,你们双方,可愿放下恩怨,化干戈为玉帛?”
现场瞬时一静。
“噗——!”
韩童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他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孩童般的笑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耳:
“哈哈哈!圆的?”
“宋英雄,您莫不是在说笑?”
“大地若是圆的,我等岂不早从这圆球上滚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了?”
“哈哈哈!荒谬!太荒谬了!”
斐彪也是咧开大嘴,嘿嘿直乐,觉得这赌约实在滑稽。
钟离撼则眉头紧锁,觉得梁进这法子简直儿戏,根本无法解决血仇。
梁进看向钟离撼:
“钟兄,你呢?”
钟离撼看着梁进认真的眼神,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出于对其名头的最后一丝信任,还是瓮声道:
“宋英雄,您若真能……真能让我心服口服,相信这等……这等惊世骇俗之言。”
“那我钟离撼说话算话!放弃复仇!”
他终究是至义之人,重诺如金。
“好!”
梁进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目光转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韩童和斐彪。
韩童好不容易止住笑,擦着眼角,带着戏谑和挑衅:
“行!宋英雄!只要您能说服我韩童,让我相信这脚下大地是个圆球!”
“我不但跟这傻大个握手言和,我韩童当场给他磕三个响头赔罪!”
“说到做到!斐胖子,你呢?”
斐彪拍着胸脯,油星四溅:
“我也一样!”
“要是大地真能是圆的,我斐彪也磕头认错!”
赌约,成立!
“诸位,随我来。”
梁进不再多言,转身,迈开沉稳的步伐,朝着锦西城外的方向走去。
晨曦微露,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剩下四人彻底懵了。
木山青秀眉紧蹙,望着梁进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说服我们大地是圆的?”
“这……这怎么可能?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她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却燃烧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好奇火焰。
她不相信梁进能成功,但她无比渴望知道,这个一次次颠覆她认知的男人,究竟要用什么手段去证明这“天方夜谭”!
“我不信!”
她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但我必须看看!看看他如何‘指地为圆’!”
韩童脸上依旧挂着不屑的冷笑,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和探究。
他冷哼一声:
“哼,装神弄鬼!看你能玩出什么样!”
也跟了上去。
斐彪挠挠头,嘟囔着与韩童同行。
钟离撼则带着满腹的狐疑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扛起巨钟,大步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破败的城门,踏入了锦西城外广袤的原野。
长州多平原,此刻他们身处之地,正是城外一片开阔的田野。
龟裂的、饱受干旱蹂躏的土地在熹微的晨光中向远方延伸,满目疮痍,了无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
梁进停下脚步,迎着东方天际那一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缓缓抬起手,指向远方地平线上那道巨大、深沉、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起伏的轮廓:
“诸位,想必都认得它——焉山。”
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座长州境内赫赫有名的大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露出它庞大而模糊的身形。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曾踏足过焉山,对其轮廓并不陌生。
梁进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若如你们所言,大地平整如棋盘,我们站在此地,远眺焉山,理应能清晰地看到它的全貌——从山脚到山巅,一览无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那么请问各位。”
“此刻,你们能清楚地看到焉山的山顶吗?以及……你们能看到焉山的山脚吗?”
嗡——!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无形的闪电,瞬间劈入所有人的脑海!
木山青、韩童、钟离撼、斐彪,四人身体同时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
他们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
一种极其不妙、颠覆性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们的心脏!
“不可能!”
韩童失声叫道,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几乎是本能地、疯狂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望向远方的焉山轮廓!
其他三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屏住呼吸,极尽目力!
就在此刻!
轰——!
仿佛天地间最伟大的画师挥动了巨笔!
一轮磅礴、炽烈、燃烧着无尽光与热的巨大金轮,猛地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跃然而出!
天亮了!
万丈金光如同熔化的金液,瞬间泼洒向大地!
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也照亮了远方那座巍峨的焉山!
在澄澈如洗、毫无遮挡的晨曦中,一切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残酷!
山顶——清晰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峰峦迭嶂,轮廓分明。
山腰——也依稀可见,含矿的岩石在阳光下闪耀。
然而……山脚!
那本应连接着大地的山脚部分,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抹去!
它消失在了……那微微隆起、向远方延伸的地平线之下!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焉山的根基,完全被那看似平坦、实则带着微妙弧度的“大地边缘”所遮挡!
“这……这……”
钟离撼张大了嘴巴,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巨大的身躯如同石化般僵立当场,握着巨钟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斐彪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木山青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色微微发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滋生!
韩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那引以为傲的机关术常识和空间构想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但他依旧不甘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反驳道:
“这……这只能说明眼前这片地不平!有起伏!挡住了视线!焉山脚下或许有丘陵洼地!”
“这……这证明不了什么!证明不了所有大地都这样!更证明不了大地是圆的!”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色厉内荏。
梁进对他的反驳毫不意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
“无妨,长州山川众多,我们大可一一去验证。”
“你担心大地有起伏,那么……”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
“水面!水面总该是绝对水平的吧?”
“无风不起浪时,水面便是‘平’的象征,这总没错吧?”
韩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是常识,水平如镜。
梁进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么,请问各位,可曾久居海边?可曾站在港口码头,极目远眺归航的船只?”
“当一艘船从海平线尽头驶来时,你是先看到桅杆的顶端?还是先看到整艘船身?”
木山青如遭雷击,娇躯猛地一颤!
她曾久居海边,对梁进描述的景象自然不陌生。
她失声惊呼,清冷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撼光芒!
“是……是桅杆!”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认知颠覆:
“总是先看到桅杆!一点点升起!然后才能慢慢看到船身!”
“我……我当年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是海雾折射或眼力不济……”
“先生!难道……难道这真的……”
她看向梁进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近乎信仰崩塌的茫然!
长久以来被奉为圭臬的“天圆地方”,在她心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韩童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血色!
变得惨白如纸!
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天灵盖!
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一步,尖细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嘶哑:
“桅杆……先看到桅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作为精研机关、深谙视觉原理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现象意味着什么!
那绝不是起伏能解释的!
那是……曲率!
只有球面才会造成的视觉现象!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梁进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平静而有力,再次响起:
“诸位皆是身负武功、目力超群之辈。”
“若大地果真平坦如砥,你们立于高山之巅,极目远眺,理应能望见千里之外的京城轮廓——”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呆若木鸡的众人:
“你们……谁曾见过?”
轰隆——!
这最后一个问题,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如同在众人早已摇摇欲坠的认知废墟上投下了一颗毁灭性的炸弹!
韩童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失神地望着脚下龟裂的土地,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圆的……真的是圆的……不可能……怎么会……”
他毕生所学,他引以为傲的机关术基础,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木山青僵立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清雅的玉雕。
晨曦的金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无法驱散她眼中的惊涛骇浪和深不见底的迷茫。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固有的观念在疯狂碰撞、崩塌、重组……
“天圆地方”四个字,在她心中轰然碎裂!
钟离撼和斐彪虽然不如韩童和木山青理解得那么深刻。
他们但看着两人那如同见了鬼般的失魂落魄模样,再结合刚才亲眼所见和亲耳所闻,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们!
他们只觉得脚下这片坚实无比、承载万物的大地,此刻仿佛变得虚幻、陌生、甚至……令人恐惧!
黎明的风,带着初升太阳的微暖,吹过寂静的原野。
却吹不散笼罩在五人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颠覆乾坤的惊骇与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