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探春,又不得不想到宝釵。
这姑娘別看从小端正,骨子里其实颇为要强,又极沉得住气,这样的人,贾母有些过滤。
如果一心一意待宝玉必是极好,可要是三心二意,宝玉岂不是被她掌控在手掌心呢。
提及薛宝釵,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听外头一些消息,王信无端端的,怎么要纳她为平妻了,这是多少年的老黄历,如何就搬出来呢。”
王夫人脸色凝重。
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这件事情大家都只敢私下里说,连三姑娘也不闻不问,仿佛不知道似的,没想到今日被老太太当眾提了出来,大家都不敢说话。
王夫人轻声道:“老太太,我也不知外头的事。”
帮庶女还是帮亲侄女?
从夫家家族的根基来看,当然是帮庶女。
可这对自己真有好处吗?
贾环越成器,王夫人心里就越坐臥不安。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人嫌狗弃,都在传他尖嘴猴腮,调皮捣蛋,没有一条好名声,提及他都是坏话,只是这孩子越长大,不但继承了丈夫的才华,又兼顾了其母的奸诈。
他姐姐虽然很出色,终归是女子。
但是他就不同了。
他竟然跑去了大同,一个半大小子没有人帮助,王夫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一个人可以办到。
他才多大?
就已经能使唤得动人了。
至於所谓的兄弟和睦,王夫人压根不信,对待庶出子,哪家嫡系不是往死里打压,不给半丝机会。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会,等王夫人低下头,却没有再说话,贾母点了点头,冷笑道:“既然不知,那就问你丈夫去。”
王夫人被当眾呵斥,有些掛不住脸,但努力平息下来,起身离去。
一屋子人都不敢表露神情,生怕被牵连其中,神仙打架,她们谁也沾染不起。
探春坐在李紈身侧,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贾母嘆了口气。
李紈连忙笑著起身,打发大家都出去,理由是带著小姐们去屋里。
等人都走后,贾母心疼道:“你出身不好,这是没奈何的事。”
“老太太疼我,我已经知足了。”
探春终於红了眼圈。
別看探春表面多么镇定,到底是即將二八年华,未出阁的闺女。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以至於探春的心都变得铁石心肠,所以让弟弟冒著生命危险出去闯荡,去投奔大同府,唯一的指望就是利用自己与王信的婚约。
与弟弟儿时再多的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別怪你爹。”
贾探春擦了擦眼泪,故作镇定的笑了笑,道:“老太太,我怎么会怪父亲,父亲虽然严肃,但心里一直有我,我知道父亲爱护我这个女儿。”
贾母没有怀疑,只是感嘆命运弄人。
“你的话我是信的,別人都说你沉得住气,是个厉害的人,但是我这个老太婆不是瞎子,我知道我孙女的品性,只可惜委屈了你。”
“论委屈,谁没有委屈。”
探春没有认为自己遭遇了不公,那么別人都该让著自己,颇为冷静道:“老太太今日之高寿,不也经常委屈自己,还有王信。”
探春直呼其名。
贾母心里微微一惊。
“他这么多年来,受到的委屈恐怕不比谁少,他什么地位,什么样的才能,连他这样的人物都得遭受委屈,並且忍著,我又凭什么不能遭遇委屈,有什么资格说不忍呢。”
探春没有瞒著贾母,把自己心里的话告知。
没有说谎。
贾母心里一松,越是如此,越是心疼和不满。
心疼探春,不满儿子,也不满王信。
“娘家永远是娘家,你是我最聪明的亲孙女,我不担心你这些。”贾母要把自己的经验教给探春。
保证自身权益的永远是自身实力最靠谱。
所以自古以来出嫁的女儿重视娘家。
连寻常百姓家都知道的道理,何须贾母多言,贾母担忧道:“世间事太多不用看的太透,更不用太过执著。”
探春点了点头。
弟弟在大同很出色。
別人会感到高兴,探春却一脸心酸。
弟弟也是个普通人罢了,能做的出色,无非比別人更吃苦,遇到委屈更能忍o
所以弟弟越出色,他吃得苦就越多,忍受的委屈也就越多。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弟弟,探春都觉得自己没有胡闹的底气。
王信要纳平妻,那就让他纳好了。
自己有什么能力阻止呢。
他有何尝问过自己,心里没有自己,娶自己也是因为自己背后的贾府,那么自己有什么底气,出嫁后可以不依赖娘家呢?
探春心里门清,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都会坚持下去。
“老太太,环哥回来了。”
门外有丫鬟激动的喊道,一路小跑进来。
“贾环回来了吗?”
探春终於激动。
这是她唯一的弟弟,为了自己去拼命的弟弟,比所有人都可靠。
林如海上门。
刚好见到在向儿子问话的贾政。
林如海悄然打量这位京城颇负盛名的庶子。
千里逃京投奔姐夫,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语,因为这些言论,贾政越发不愿意参与政事,颇有种要隱居的態势,把家族和派系的大权都交给自己。
林如海又气又觉得好笑。
王信喜欢贾政,也是因为这点吧。
“姐夫一定会造反。”
贾环肯定道。
贾政大惊。
林如海心里瞭然,果然如此。
与自己所言不同,贾环亲自在大同做事两年,他的话,说明此事已无迴转之机。
那么贾府到底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