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能力和功绩毋庸置疑,但其行事风格,越来越显示出不受控制的苗头。
尤其是在处理李恪、李愔的事情上,虽然情有可原,但终究是越过了某些界限。
他放下茶杯,缓缓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承乾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他看了一眼李泰,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提醒得也对。有些事,確实该问个明白。”
李泰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面上却愈发恭顺:
“父皇明鑑。大哥刚立大功,些许流言,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兄弟之间,若能坦诚相见,消除误会,自是最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绕圈子、借臣子之手敲打,看来效果有限。
是时候,该与那个锋芒毕露的儿子,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了。
有些界限,必须划清楚。
“好了,朕有些乏了,你也退下吧。”
“儿臣告退,父皇保重龙体。”
李泰心满意足地行礼退下。
殿內,李世民独自沉思良久,终於对身边的內侍吩咐道:“传旨,令太子明日巳时,两仪殿见驾。”
另一边,大安宫,暖阁。
与两仪殿的暗流汹涌不同,大安宫內却是另一番景象。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秋日的寒意,空气中瀰漫著酒香和烤肉的香气。
李渊穿著一身舒適的常服,红光满面,正拉著李承乾的手,上下打量,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好!朕的乖孙儿回来了!黑了,也瘦了,但更精神了!比在江陵那会儿,更有气魄了!”
李承乾也是笑容满面,亲自给李渊斟满酒杯:“皇爷爷,孙儿在海外,最想念的就是您这儿的酒和您烤的羊腿!”
“那些倭国的清酒,淡出个鸟来,哪比得上咱们大唐的烈酒痛快!”
“哈哈哈!说得好!”
李渊用力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拿起羊腿狠狠咬了一口:
“快跟爷爷说说,海外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听说你弄了些铁甲大船,还能喷火吐雷?”
李承乾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海战,讲起了倭国的风土人情,当然,略去了那些血腥屠戮的细节,只挑有趣新奇的说。
李渊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嘆和大笑。
“皇爷爷,孙儿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一份大礼!”
李承乾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精心绘製的图纸,在案几上缓缓铺开。
“哦?这是什么?”李渊好奇地凑过去。
“这是孙儿命科学院最顶尖的大匠,根据您的喜好,结合孙儿的一些想法,当下最先进的建筑工艺,为您设计的新宫殿——大明宫!”
李承乾指著图纸,兴奋地介绍:
“您看,选址在龙首原,地势高敞,可俯瞰半个长安城!”
“主殿含元殿,比现在的太极殿还要宏伟!”
“后面还设计了麟德殿、紫宸殿、蓬莱殿园林里引活水成湖,堆土为山,四季皆有景致。”
说完,他指著图纸上一些特別的標註:
“这里,孙儿还设计了一套『暖气』系统,冬天用地火龙將热气通到各个殿宇,保证温暖如春。”
“这里,准备用最新烧制的透明玻璃做窗户,亮堂!”
“还有这里,专门给您修了个大温泉池子,引驪山温泉水!”
李渊的眼睛越听越亮,尤其是听到温泉池子和透明玻璃,更是喜不自胜,抚掌大笑:
“好!好小子!还是你最懂爷爷!最孝顺!这宫殿,听著就带劲!”
“比现在这憋屈的大安宫强多了!什么时候能动工?”
李承乾自信满满:“图纸、物料、工匠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您点头。下个月就开工!”
“孙儿亲自督造,调集最好的资源,日夜赶工,最多两年,保证让您住进去!”
“两年?哈哈哈!好!朕就等著住朕乖孙儿给盖的新宫殿!”
李渊乐得合不拢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这个孙子真是越看越顺眼,比他那逆子强了百倍。
他笑著笑著,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冷哼一声,將酒杯重重顿在案上:
“哼!还是朕的承乾孝顺!知道爷爷住得不舒坦。不像那个逆子!当了皇帝,越来越忘本了!如今更是.哼!”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完全说出口,只是愤愤地又灌了一杯酒。
李承乾拿起酒壶,慢悠悠地给李渊重新斟满,脸上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內侍无舌悄无声息地走进暖阁,躬身道:“太上皇,太子殿下。陛下口諭,召太子殿下即刻前往两仪殿见驾。”
暖阁內的气氛瞬间凝滯了一下。
李承乾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只是放下酒壶,对李渊笑了笑:“皇爷爷,您看,这不就来了。”
李渊眉头紧锁,看著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瞭然,他压低声音:“承乾,你.”
李承乾却浑不在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轻鬆,甚至带著点调侃的意味,对李渊道:
“皇爷爷,您觉不觉得,眼下这情形,跟当年玄武门之前,有点像?”
李渊瞳孔猛地一缩,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李承乾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继续问道:
“孙儿斗胆问一句,当年我父皇动手之前,您对他,应该没像他现在对我这么.『步步紧逼』吧?”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李渊耳边炸响。
他怔怔地看著李承乾,看著这个年轻、锐利、功高震主,此刻正被自己父亲猜忌和召唤的孙子,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锋芒毕露、最终踏著兄弟鲜血走上皇位的儿子李世民的影子。
歷史,难道真的要重演吗?
李渊张了张嘴,喉咙乾涩,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嘆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李承乾得到了无声的答案,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著冷冽和决绝,对著李渊躬身一礼:
“皇爷爷,您慢慢喝,羊腿趁热吃。孙儿.去去就回。”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跟著无舌走出了暖阁,走向那场註定不会平静的父子对峙。
暖阁內,只剩下李渊一人,对著满桌的酒菜,却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致。
他望著窗外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二郎啊二郎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空气中,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声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宿命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