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吕宋岛,可以说已尽入其彀中。听闻他们还南下兰老岛扩张,皆显示其志不在小,实力深不可测,绝非等闲海外小邦!”
“呵,想不到数年之间,他们倒是经营起一个好大局面!”郑芝龙冷笑两声,站起身来,在铺着厚软地毯的书房内来回踱步。
犹记得,三年前,这些新华人还以吕宋巨量财货诱使他们郑氏出动水师,共击吕宋佛郎机人。
不过,是时,他正在谋取潮漳总兵官的位子,哪有“闲工夫”去管吕宋的事情,对他们的邀请根本未予理会。
却不曾想,这些新华人竟然在吕宋击败了佛郎机人,然后还鹊巢鸠占,夺了这片位于大明东南沿海不远的岛屿。
要知道,佛郎机人经营吕宋数十年,马尼拉城之坚固,城头火力之凶猛,他是有所耳闻的。
当年他与荷兰人争锋时,也曾提防过与西班牙人发生冲突的可能,深知其非易与之辈。
而这些新洲人却能将其连根拔起?
这新洲小藩不是易于之辈呀!
甘辉开口说道:“总戍,末将听闻,说这新洲人与辽东一众将门军头过往甚密,为他们提供诸多精良火器援助,甚至派兵协助他们骚扰清虏后方。其影响力,不可小觑啊!”
郑芝龙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自家港口内桅杆如林的盛况,心中却翻腾不已。
他原本以为只是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海外小藩,顺手拔掉一个碍眼的钉子,维护自己不容挑战的权威。
却万万没想到,一脚踢在铁板上。
南澳岛上的坚固堡垒和犀利火器,吕宋的易主,辽东频现的身影……
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他不得不正视的事实:这新洲番邦,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棘手。
“看来……”郑芝龙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房内一众心腹,眼神已从最初的愤怒转为深沉的算计,“我们之前倒是小瞧了这个海外小藩。他们来我大明海疆,估摸不是来讨生活的,而是来跟咱们……抢食的。”
“大哥的意思是……”郑芝豹诧声问道:“新洲人是要与咱们为敌?”
“敌意虽未明言,然其行径,已露峥嵘。”郑芝龙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刀,“他们从北边的虾夷,到辽海诸岛,再经南澳,最后延伸至吕宋……,这新洲人,是在我大明东南海外,布下一条长蛇阵啊。”
郑芝龙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他们暗据南澳,进可窥视我闽粤沿海,退可作为联络南北的中继枢纽。近年来,更是不惜重金,大肆招募水手,购造舰船,怕是其志不小。”
“叔父,是否要调集重兵,汇合水师炮船,再攻南澳?……一举端掉他们这座据点!”郑彩抬起头,小心地问道。
郑芝龙摇了摇头:“不。你方才也说了,南澳堡垒坚固,铳炮犀利,若是再攻,怕是讨不了好。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谋定而后动……”
他沉吟片刻,转身吩咐道:“杨策,加派精干细作,好生探查一番这些新洲人的底细,不仅要盯紧南澳一举一动,更要设法探查吕宋、乃至其新洲大陆本土的情况。”
“总戎……”杨策闻言,顿时怔住了,“那新洲本土远在数万里重洋之外,风波险恶,这……如何探查其根本……”
“当年你是如何将探子派往巴达维亚,摸清红毛夷底细的?”郑芝龙目光一凛,瞪了他一眼:“路再远,总有舟船可渡。此事关乎我郑氏基业安危,不得有误!”
“总戎的意思是……”杨策瞪大了眼睛,“我们要往新洲……派遣探子?”
“你说呢?”
“……”杨策张了张嘴,见郑芝龙态度坚决,不敢再辩,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末将……遵命。”
跨越数万里大洋,去新洲大陆坐探,那不啻为到天涯海角,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罢了,下去后,且挑几个倒霉蛋去吧。
“甘辉,水师各营加强戒备,特别是通往南澳、东番(即台湾),以及广东的海域,严密监控和拦截任何未悬挂我郑氏令旗的船只。”
“是!”甘辉抱拳领命。
郑芝龙踱回书案前,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沉吟道:“另外……冯先生,以我潮漳总兵官的名义,草拟一份措辞严厉之通告,遣使送往南澳。”
“严词质问其背信弃义、擅扩武力、侵扰我境、挖我墙脚之罪。要求他们立即停止一切招募行为,并就无故攻击我大明官兵之事,做出令人信服之解释,并赔偿相应损失。”
“且看他们……如何回应。”
“属下明白,即刻去办。”冯澄世躬身应道。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复归寂静。
郑芝龙独自坐回椅中,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墙上那幅绘有粗略大洋轮廓的海图,眼神复杂难明。
原本以为,挫败了红毛夷这个强大的对手,剿灭或者招安了诸路海上豪强,这大明东南海疆已尽在掌握,郑氏霸业稳如泰山。
却不料眼皮底下竟悄然冒出一个看似低调、实则蕴含惊人能量的“新洲外藩”。
其行事风格和战略布局,皆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迥异,显得更加难以捉摸,也更加危险。
“但不管怎样,这东南海上,只能有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以前是我郑某,现在是,将来也必须是!”
“至于这些新洲人……,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
“若不然,就算他真是过江猛龙,我郑芝龙也要碰一碰,看看在这万里海疆之上,究竟谁的爪牙更利,谁的根基更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