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横跳
肃靖门,俗称“北大门”,是汉阳四大城门之一。始建于洪武二十九年,初名“肃清门”。
永乐九年,朝鲜国太宗李芳远,听信了风水相师的说法,认为肃清门的位置“不固王气”,遂将北门东移至现址重建,并取“肃奸慝,靖四方”之意将其改名为“肃靖门”以“镇定王气”。
这次改建稍稍拉长了都城北门与宫城之间的距离,但二者仍然相距不远。即使是改建之后肃靖门距离景福宫也只不到三里地,距离设有隆武堂、庆农斋的景福宫后苑(青瓦台)更是不到二里地。
为确保宫城安全,肃靖门通常处于关闭状态,不轻易开启。此外,朝鲜朝廷还在肃靖门东侧半里外设立了名为“北门防御哨所”的哨营,作为肃靖门的前卫。
壬辰倭乱期间,景福宫整体焚毁,两代国王不得不在返都之后迁居别处。不过,北营哨所并没有因此而废置。肃靖门也仍旧维持着非祭天、丧葬不开的惯例。
肃靖门坐落于陡峭的北岳山脊,地势险峻,不利于车马通行,且距离延佛寺所在的卧牛山更是隔着一整个汉阳。所以即使载着李尔瞻的驴车和冒死押送驴车的崔家家仆天不亮就出发了,他们也还是过了中午才走到北营哨所附近。
肃靖门常年无事,就算是经历了亡国之灾,也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因此,北营哨所的驻军一向懒散,要是没人盯着可能连瞭望塔都不愿意上。但兵曹毕竟下达了戒严令,宫里也给不远处的肃靖门派去了监军内侍,所以坐营的北营别将就是装样子也得把哨兵撵到塔上去杵着。
“啊”塔上的哨兵正打着连天的哈欠,突然看见一个灰色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一开始,值塔的哨兵只当那是一个寻常村夫,没太在意。若不是因为对方径直走来,他甚至都不太愿意开腔吆喝:“站住,到别处去!”
“我是李尔瞻,叫你们的营将出来见我!”尽管北门防御哨所在编制上属于训练都监,但李尔瞻甚至连管营的将官叫什么都不记得。
“嚷嚷什么呢。”哨兵没太听清。“快滚!今天不做买卖!”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在出发之前,崔鸣吉等人特意将李尔瞻身上那件显眼的一品官袍给扒了下来。因此,值塔的哨兵完全没有意识到远处的老头是什么重要人物。
“我是李尔瞻!”李尔瞻一边大喊,一边继续前进,“叫你们的营将出来见我!”
“狗崽子!你没听见吗?老子叫你们别再往前走了!”这回,哨兵总算听清了李尔瞻的话,但“”这三个字音能引申出汉字实在太多。对哨兵这种既不识字,也没有政治敏锐性的底层士兵来说根本不稀奇。见李尔瞻还在前进,他索性从脚边拿起了弓箭,做出了瞄准的姿势。
“呵!”李尔瞻停下脚步,冲天上翻了个白眼。“我是广昌府院君,礼曹判书,训练都监都提调李尔瞻!叫你们的营将滚出来见我!”
“哈?”有了“广昌府院君”“礼曹判书”和“训练都监都提调”这三个头衔,那哨兵终于知道这个老头想表达的意思了。但是,他完全不信。在哨兵认知里,这样大官儿根本不可能穿着一身又脏又破麻布衣服,独自一人徒步跑到这种地方来。“你这条老狗在说什么笑话?赶紧滚,别逼老子放箭射你!”
“有胆量你就放箭,老夫要是在这儿少了一根头发,你全家上下都得死!”李尔瞻被这一声又一声的“狗崽子”“老狗”激出了火气。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羽箭的锋尖,一步又一步地朝着哨塔走去。
那哨兵被李尔瞻的气势给镇住了。片刻犹豫之后,哨兵放下弓箭,敲响了警钟。
铛!铛!铛!
金石碰撞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飞了几只林间的鸟儿。
很快,北营别将许鼎就带着几个亲随赶到了现场。
李尔瞻对许鼎没有任何印象,但许鼎却远远地认出了李尔瞻那张冷峻的老脸。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丢下随护的亲兵,快步跑到李尔瞻的跟前。
“敢问足下是都提调李公尔瞻否?”许鼎躬身问道。
“是我。”李尔瞻甚至不打算掏出腰牌,“你叫什么?”
“下官北营别将许鼎,参见广昌府院君!”许鼎不疑有他,直接跪了下来。“敢问.”
“先别废话。”李尔瞻打断他,抬起手指向那个一脸震恐的哨兵。“你的兵出言不逊,还用弓箭指着我,你怎么说?”
许鼎一怔,抬起头顺着指引望去,只看见一张几近惨白的脸和两条哆哆嗦嗦的嘴皮。
“下来!”许鼎大喝道。
“我”那哨兵不断地喘着大气,整个人哆嗦得厉害。
“快滚下来!”许鼎两眼圆瞪。“别逼老子叫人上去把你扔下来!”
那哨兵哆嗦着爬下瞭望塔,立刻就被许鼎手下的两个亲兵给摁在了地上。
“广昌府院君想怎么处他?”许鼎低眉顺眼,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畏惧。
“他是你的兵,要怎么处他不该是你自己拿主意吗?”李尔瞻微笑着反问。
许鼎一凛,连忙对亲兵下令:“出言不逊,给我掌嘴!狠狠地掌嘴!”
“是。”两个亲兵对视一眼,接着向那哨兵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不要.不要!是小的有眼无珠,求您,求您饶了小人吧.”那哨兵颤抖着求饶。亲兵也迟迟没有动手。
李尔瞻没有搭茬,只睨了许鼎一眼。
这一眼瞟得许鼎血都快凉了。他快步上去,抬手甩出了第一个大耳刮子。“愣着干什么!赶紧掌嘴啊!你们不掌他的嘴,老子可要掌你们的嘴了!”
两个亲兵没有办法,只得怀着同情与歉意朝着哨兵甩开膀子。
看着哨兵挨了几巴掌后,李尔瞻似乎消气了。“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他冷冷地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朝着哨营的方向去了。
“给我狠狠地打!”许鼎嘴上加力,但还是朝着用刑的亲兵使了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眼色。
“是!”亲兵会意点头。再挥手时,力道已然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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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提调到属下营里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北营哨所的石砌主营房里,管兵一百二十人的五品别将许鼎,给他跳脚也摸不到的上司端来了一盏他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喝的好茶。
“京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李尔瞻只一过鼻子就知道,这茶的品质不怎么样,但他口渴了,所以也不特别嫌弃。
见李尔瞻肯喝自己端来的茶,许鼎心下稍宽。“宫里发来了戒严令,但没说为什么戒严。”
“你就只知道这个?”李尔瞻眉头一挑。
“呵呵。”许鼎讪讪一笑,委婉说道:“下官秩不过五品,今天能见您一面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你这嘴巴还挺甜的。”李尔瞻放下茶盏,轻笑着拍了拍许鼎的肩膀。“比那哨兵好。”
“这”许鼎不知怎么接话,就只能尴尬地笑着。
“我被人绑架了,”李尔瞻突兀而淡定地说道,“算是逃到你这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