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军到了坡州却没有进京,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接到钦差。”李祬转头回望柳希奋。
“世子英明。”柳希奋点头,“而且朝廷直到今天才从檄文上得知明军入境的消息,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那他们为什么要先去全罗道,而不是直接来京畿?”李祬说。
“可能是因为风。”柳希奋说。
“风?”李祬对季风没有任何概念。
“如今正值盛夏,海面盛行南风。这支船队很有可能是在航行途中遇到了强烈的南风,从而不得不改变航向,避风保船。”柳希奋解释。
“原来如此,舅舅还真是博学!”李祬望着柳希奋,不住点头称赞。
“这是.”柳希奋本能想要解释说这些话都是张晚讲的,他不过只是转述。但顿了一下之后,柳希奋竟然把涌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并改口说道:“邸下过奖了。”
这时候,先前出去查探情况的裴寂回来了。他见柳希奋还在里边儿同世子说话,便站在外面静静地候着。
“邸下,”柳希奋又从怀里掏出那道擢升张晚为兵曹判书,并兼备边司堂上的令旨。“张参判,不肯接受擢拔。”
李祬一怔,他这才意识到柳希奋刚才并没有改口称张晚为“判书”。
“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李祬问道。
“张参判说,世子虽系权裁,但授官亦当止于三品以下东宫属官。贸然升授兵曹判书及备边司堂上有违于祖宗法度。”柳希奋将令旨摆到李祬的案台上。“所以臣就把令旨带回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请邸下明示。”
“违制.”李祬哭笑不得地看了那令旨一眼,“可是擢拔的命令是父王亲口下达的啊,舅舅您没有跟他说吗?”
“这”柳希奋想了一下。“当时众目睽睽,又找不到机会和张参判独处,所以实在不好明说。而且臣以为,这个事情还瞒下来的好。”
“为什么?”
“臣以为,”柳希奋谏言道:“殿下既然已罪己认罚,主动揽下一切责任。邸下就应该极力撇清与殿下的关系,好让钦差.”
“撇清关系!”李祬插话打断,眼睛闪出悲伤的神色。“父子关系怎么要怎么撇?”
“呃”柳希奋语塞,赶忙改口道:“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应该尽量减少殿下在这些事情当中的影响。方才和政堂上,殿下在颁布那些命令的时候,可都是特别强调要以邸下的名义颁布。殿下如此用心良苦,所以臣在跟兵曹的官员们解释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说,殿下吐血之后便晕厥了,之后一直是邸下临危不乱,做了种种安排。”
“唉我知道了。”李祬长叹一声,眼里悲伤的神色更加浓郁了。“类似的事情有什么先例吗?”李祬伸出手点了点那道被退回来的令旨。
先例大概是有的,但柳希奋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委婉地说:“臣这就下去查。”
“好。”李祬点点头。“有劳舅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查到了随时过来。”
李祬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一团乱麻的模糊思绪之下,就只有父亲先前交代的那些事情稍微清晰一些。
“是,臣告退。”柳希奋告辞离开,在门边看见了等候的裴寂。
裴寂默默地跟柳希奋行了个礼,接着与他擦肩而过进入时敏堂。柳希奋当即意识到裴寂这是有话要说,便有意减缓脚步,竖起耳朵。
“世子邸下,嫔宫邸下。”裴寂简单地拜了一下。
“李公来了吗?”李祬问道。
“应该没有,”裴寂摇头。“敦化门那边没有广昌府院君进宫的记录。”
“训练都监军呢?”李祬那原本就不怎么舒展的眉头一下子拧得更紧了。
“什么.训练都监军?”裴寂缩着脑袋。
“训练都监军你都不知道?!”李祬的火气腾的一下窜了起来。
“奴婢当然知道,但都监军不是在龙山那边儿吗?”裴寂只晓得宫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并不知道国王命令李尔瞻调集都监军前来保卫昌德宫的事情。
“滚!”李祬烦躁地挥手。
“是。”裴寂双腿发颤,跌跌撞撞地转过身。
“去把舅舅追回来!”裴寂出门之前,李祬又追了一个命令。
“是啊!”惊骇之下,裴寂没有注意到熟悉的门框,狗啃屎般地摔到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李祬高度紧张,裴寂的这一声惊叫和人体跌在木地板上发出的震响,差点没把他紧绷神经给挑断了。
“好了,好了。他也不想的。”朴氏知道,丈夫这是惧极生怒了,连忙压着自己心中的慌乱,轻轻地拍抚李祬的后背。“赶紧去吧。”朴氏最后这句,是对踉跄着回过头即将跪下求饶的裴寂说的。
柳希奋早已经听见了的身后动静,但他没有主动回头,反而是在李祬对裴寂下令的时候加快了脚步。
“文昌府院君!文昌府院君请留步!”裴寂叫住柳希奋的时候,柳希奋已经走到了时敏堂的出口。
“怎么了?”柳希奋回过头,明知故问。
“邸下请您回去说话。”裴寂说道。
“你脸破了。”柳希奋指了指裴寂先前磕到的地方。
裴寂在柳希奋指引的地方轻轻地点了一下,果然触到了一抹淡淡的湿热。他心里一动,突然有些委屈,但还是赶紧在手心里捻掉那一抹血红,并对柳希奋说:“文昌府院君不必挂怀,奴婢自己会收拾好,您赶紧回去吧,邸下还等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