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求援的城邦派来的信使都是这么说的!”那信使苦笑道:“而且这次入侵的野蛮人自称是大汉的平蛮將军,他得到了大汉天子的节杖,奉命討伐南方不服的蛮夷!”
“节杖,你没有听错吧?”扶南王的宰相是一个鬍鬚浓密的老者,他的头顶已经禿了大部分,索性理了个光头,就行一颗灰色的驼鸟蛋,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笑。
“没有听错!信上就是这么写的!”
“信上有写这个节杖是什么样的吗?”
“好像是一根顶端有牛尾巴的竹竿!”
“该死!”宰相一屁股坐了下去,面如死灰,一旁的將军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尊敬的神王!”宰相向宝座上的扶南王拜了拜:“您父亲在位的时候,大汉国曾经有一位使者出使我国,当时我还是个年轻人,受命接待这位使者。当时那位汉使手里就拿著那根顶端悬掛著牛尾巴的竹竿,始终不离手,据他说这节杖代表著大汉天子,身为使臣,便是身死,也决不能失去那节杖!”
“您的意思是,那些野蛮人没有撒谎?”將军问道:“他们真的是奉汉天子之命,征討我们的?”
“我不知道!但属实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如果只是一群山里的野蛮人,如何能聚集十万大军呢?”
屋內陷入了沉寂。宰相的话的確很有说服力。谁也不知道那片无边无际的山地里有多少人,但这些山民是隶属於无数个大小不一,互不统属,甚至相互仇恨的部落的,这也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同样处於“曼陀罗”式分散城邦制度下的平原居民能够抵挡住山民入侵的原因。而得到了汉天子的官职和节杖,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毕竟就算在荒僻遥远的山地,也曾经听说过远方大汉天子的威名,一位得到了大汉平蛮將军官职和天子使节的山民首领,聚集出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虽然依旧很难,但至少已经不那么不可思议了。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扶南王的声音颤抖起来:“十万人野蛮人也还罢了,难道真的大汉天子要征討我们?那可怎么应对?”
“对呀!”將军的面色也很难看:“那些山民倒也还罢了,反正雨季一到,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汉军刚刚消灭了林邑国,他们在普利安哥(即国王的森林,扶南人对湄公河三角洲地区的称呼)那边还有一个据点,专门有商人在那边贸易的。那边距离这里可不远,走水路最多也不过七八天。南北夹击的话就麻烦了!”
“对,对!”扶南王用力拍了两下王座包金扶手:“普利安哥那边怎么办,要不要让那边的总督徵兵先把汉人的据点攻下来!”也难怪他如此紧张,其实无论是扶南王还是他的將军,对北方山民的入侵都並没有那么紧张。
倒不是他们对自己的军队战斗力有信心,而是当地特殊的气候,东南亚当地一年分为旱季和雨季,任何稍大一点的军事行动都只能在旱季进行,雨季一到,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必须停止,士兵各回各家,明年再说。山民的入侵最多到明年五月,就必须停止。
而那么多军队,一旦解散各自种地,再想聚集起来那就太难了。所以只要扶南人能顶住第一波进攻,那接下来多半就是谈判扯皮的问题了,毕竟山民离开山地也就是为了土地和食物,而在当时东南亚平原地区,想吃饱弄块土地种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像后来高帝国、泰人诸国那么残酷的军国主义国家还没出现。
但汉人就不一样了,几年前汉人消灭林邑国那个痛快淋漓劲头,扶南王还是至今仍然思之胆寒。谁知道汉人天子是不是已经下令要尽灭扶南国了?
“照我看,这个汉人天子的节杖有点不对!”宰相道。
“您觉得是假的?”扶南王如蒙大赦。
“这个倒不一定,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宰相道:“我记得当初在侍奉那位汉人使臣的时候曾经与其交谈过。那位使臣说汉人的都城距离我们扶南极为遥远,所以无论从我们这里得到多少粮食布匹,也无法运回都城去。而派兵征討消耗极大,土兵也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死去。所以天子是不会轻易派兵征討的!”
“那会不会是为了金银珠宝,象牙香料?这些我们都城里可不少!”扶南王还是很紧张。
“这些东西汉人完全可以用贸易和我们交换,比如用丝绸换。所费的代价要比出兵征討少多了。汉人天子何其圣明,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愚事呢?”
“那,那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立刻派使者去普利安哥,不过不是派兵攻打汉人的据点,而是派人查看汉人据点的情况。如果汉人天子真的打算征討我们的话,那汉人在普利安哥的据点以及他们南方边郡总该有一些动静吧?如果没有什么动静,那北方蛮子入侵的事情,就多半有些蹊蹺了!”
“不错,不错!”扶南王满意的拍了两下手掌:“那如果真的有蹊蹺,我们应当如何呢?”
“那就把事情告诉南方汉人的太守,偽冒汉人天子使节,这可不是小事呀!”宰相笑了起来。
扶南王派出的使者很快就得到了回音,汉人日南郡太守在得知有自称汉平蛮將军,使持节的山民首领攻打扶南国的时候,震惊不已,一面立刻回信扶南王表明绝无此事,一面派使者前往番禺,向州牧和护百越校尉稟告此事。在向扶南王通报此事感谢之余,他还派出了使者和一支四百名土兵组成的卫队,让其前往扶南国都,確认整件事情的真偽。
落日为眼前的大湖铺上了一整张金帛,湖水是浊黄色的,但在这一刻,却像是融化的黄金,温暖而厚重。岸边高脚竹屋,独木舟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狭长而又扭曲,就好像远处神庙墙壁上的梵文。炊烟再再升起,与晚霞融为一体,空气中瀰漫著渔获的腥臭味和柴火的气息,整个湖面与岸上无尽的稻田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远处茂密的森林,看不到边际,宛若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