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安安静静的，任他这样抱着，安抚婴儿般，手沿着他的脊背来回抚摸。小满不乐意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的背，嘴里有些置气地不停嘟嚷：“你转不转，转不转……”

再贴上去时，红杏没再把他的手拿开，放任他抱着。

红杏恍恍惚惚地想，前年……那么，现在小满十一岁了。

因为无处躲藏的寒冷和饥饿，也像要把之前一年半的疏离都补回来，同床取暖倒成了彼此在这个难熬冬季里的默契。

这么抱着，安静极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明明都没睡着，却都以为对方睡着了而不敢出声。

她一惊，他已爬到他们脚边，像条灵活的鱼儿一样硬钻到她的里侧，冷冰冰的面颊贴上她的脖颈，得意调皮地笑，“你不转，那我来转。”

还没等到他再开口，红杏又羞又恼地把他的头用力推开，而后转了过去背对着他，彻底不理他了。

饿得慌了，怕得慌了，他就去抱住她，像晚上睡觉时那样深深埋在她的怀里，只有这样，心才能够暂时安定下来。

他又说：“还有前年，你带我去吃的生日面，也好吃，有虾还有肉……”

从饥荒开始，街上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说是粥，不过是拿野菜煮汤，最后勾了一层薄薄的芡水罢了。

经过一个冬天，他们存粮的瓮里只剩下底部薄薄的一层。

这种暖，又与暖炉的暖不同，带着微妙的生命力，从少年呼吸的节奏、心脏的跳动中一点点散发出来。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理直气壮的苛责：“你别动啊，好不容易才暖起来。”

红杏不动，只当作没听见。

红杏仍醒着，不敢乱动，怕把他吵醒。

小满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突兀地闭了嘴。

小满靠着她噗嗤一声笑了，轻声说道：“前年你包的饺子，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小孩子总是更好眠，小满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沉沉入睡。

明知小满还小，她仍是止不住又红了脸，试图把身体往后缩，却被小满抱得更紧。

过了大寒，就是春分，天在回暖，无边无际的灾荒却看不到一点好转的迹象。

红杏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孩子不是桃生，不是她的弟弟，只是小满。

柳嫂说他是去年秋天去了北平念大学，只不过半年时间，就好像脱胎换骨，从头到脚已然是大学生的风范。

小满一直不喜欢看到他向红杏献殷勤，所以对他始终没有好声好气，但从他手上接过救命的粮食时，低着头由衷说了谢谢，和每个接受他救济的人一样，打从心里对他感激。

为了先前小满上学的事，红杏总觉得对梁三少爷有所亏欠，埋着头，不敢看他。

天杰把粮递过去，眼睛紧紧盯着她，神情也呆呆的，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后面的人已在催促，小满咬了一下嘴唇，又替她说了一声谢谢，拉着她匆匆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