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见龙卸甲,将星不朽
江陵城中,黄忠端坐帅帐。
虽年过七旬,目光仍锐利如鹰。
帐下诸将肃立,唯有一军中宿将朱桓正侃侃而谈。
朱桓出身江南大族朱氏,同时也是吴国降将。
“曹休者,虽为魏室宗亲,然非智勇之将也。”
朱桓手指地图,声如洪钟。
“今听周鲂诱言,已率大军深入重地。”
“元帅若以精兵击之,彼必败无疑。”
黄忠抚须沉吟:
“纵使败之,彼必寻路而逃。”
“当于何处设伏?”
朱桓指尖划过两条险峻山路:
“曹休败后,必走二路。”
“左乃夹石,右乃挂车。”
“此二路皆山僻小径,最为险峻。”
“末将愿与全琮各引一军,伏于山险。”
“先以柴木大石塞断其路,则曹休可擒矣!”
帐中诸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全琮当即出列:
“末将愿与朱将军同往!”
朱桓又道:
“若擒曹休,则魏军胆寒。”
“我军可长驱直进,直取成都,则东西二川可窥也。”
“此万世之一时也,愿元帅速决!”
黄忠拍案而起,声震屋瓦:
“善!就依此计!”
随即调兵遣将,“朱桓、全琮各领精兵三千。”
“即日启程,伏于夹石、挂车。”
“其余诸将随本帅迎战曹休!”
此时曹休大军已至永安,周鲂亲率部众来迎。
甫入帐中,周鲂便行大礼:
“将军亲率王师至此,荆襄百姓翘首以盼久矣!”
曹休扶起周鲂,目光却带着审视:“
近得足下所陈七事,深为有理。”
“故奏明魏王,起大军三路进发。”
“然有人言足下多谋,恐所言不实……”
话音未落,
周鲂突然放声大哭,猛地抽出随从佩剑就要自刎。
曹休大惊,急忙拦住:
“足下何故如此!”
周鲂仗剑而立,目眦欲裂:
“吾所陈七事,恨不能吐出心肝。”
“今将军生疑,必有小人使反间之计也!”
“若听其言,吾必死矣。”
“吾之忠心,惟天可表!”
言罢,又要自刎。
曹休慌忙抱住:
“吾戏言耳,足下何故当真!”
周鲂这才掷剑于地,取过佩刀割下一缕头发,掷于曹休面前:
“吾以忠心待公,公以吾为戏。”
“今割父母所遗之发,以表此心!”
曹休见其如此,疑虑尽消,当即设宴款待。
席间周鲂详陈进军方略,曹休连连称善。
宴罢周鲂刚离去,忽报建威将军贾逵求见。
曹休令其入帐,不待贾逵开口便问:
“汝此来何为?”
贾逵拱手道:
“某料荆襄之兵必尽屯宜都。”
“都督不可轻进,待某分兵夹攻,贼兵可破。”
曹休脸色一沉:
“汝欲夺吾功耶?”
“又闻周鲂截发为誓,此乃诈也。”
贾逵不顾曹休怒色,继续劝谏。
“昔要离断臂,刺杀庆忌。”
“此等苦肉之计,未可深信。”
曹休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吾正欲进兵,汝何出此言以慢军心!”
当即喝令左右,“推出斩之!”
众将纷纷求情:
“未及进兵,先斩大将,于军不利。”
“乞都督暂免其罪。”
曹休余怒未消,但仍从众将所请,只削去贾逵兵权,令其留守大寨。
周鲂在营帐中听闻贾逵被削去兵权的消息,手中茶盏微微一顿,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喜色。
待帐中只剩心腹,他方抚案低语:
“曹休若纳贾逵之言,则我荆襄大计败矣!”
“今贾逵去职,实乃天助我也!”
他当即召来亲信部将,密令:
“速往江陵报知黄老将军,就说‘鱼已吞饵,可收网矣’。”
待信使离去,周鲂望着帐外渐沉的暮色,喃喃道:
“此计若成,川蜀可定。”
江陵城中,黄忠得报,当即升帐聚将。
年过七旬的老将抚着白长须,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诸将。
“前处长亭,虽是山路,然地势开阔,足可布阵。”
黄忠手指地图:
“霍峻听令!命汝为先锋。”
“率五千精兵先行占据长亭要道,布下鱼鳞阵以待魏军。”
霍峻慨然出列:
“末将得令!必不负元帅重托!”
黄忠又唤过副将:
“你率弓弩手三千,伏于长亭两侧山林。”
“待魏军过半,即发箭阻截。”
随后环视众将,“此战关系我等能否成功进川,诸君务必奋勇当先!”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此时曹休大军已行至长亭附近。周鲂在马上遥指前方:
“将军,前处便是长亭。”
“此间地势开阔,堪以屯兵。”
曹休观望地势,见此处四面环山,唯中间一条大道,不由点头:
“……此地确是要冲。”
“传令三军,就此扎营。”
次日拂晓,哨马疾驰来报:
“前方发现齐军,已占据山口要道!”
曹休大惊:
“周鲂昨日尚言此处无兵,何以突然出现齐军?”
急令亲兵,“速传周鲂来见!”
片刻后亲兵回报:
“周鲂及其亲随数十人,昨夜已不知去向了!”
曹休顿足长叹:
“吾中贼之计矣!”
然而,他很快恢复镇定,冷笑道:
“虽然如此,我大军在手,何惧区区伏兵!”
“张普听令!命你为先锋,率五千兵马前去探敌虚实!”
张普领兵至山口,见汉军阵势严整,霍峻横刀立马于阵前,当即出马挑战:
“贼将安敢阻我王师!早早归降,可免一死!”
霍峻大笑: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话落,拍马迎战。
二人交锋不过十合,张普已觉力怯。
霍峻刀法凌厉,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
张普勉强支撑二十回合,终于败下阵来,率部退回大营。
“霍峻勇不可当,末将……末将未能取胜。”
张普满面羞愧。
曹休沉吟片刻,忽生一计:
“既然力战难胜,当以智取。”
随即唤来张普、薛乔二将。
“你二人各领一万精兵,今夜秘密埋伏于长亭南北两侧。”
“明日吾自引一千兵搦战,佯败诱敌。”
“待齐军追至北山,以砲响为号。”
“三面夹攻,必获全胜!“
与此同时,黄忠已亲率大军抵达长亭。
霍峻将日间战况一一禀报。
“张普虽败,然曹休必不甘心。”
黄忠捻须沉思,“观此地势,最适合设伏。”
“曹休若用诈败之计,正入吾彀中矣。”
当即唤过诸将,重新部署:
“霍峻明日若见魏军诈败,可佯追之。”
“待敌军伏兵尽出,吾自有破敌之策。”
又密令弓弩手准备火箭、硫磺等物,埋伏于高处。
次日天明,曹休果然亲率千余人马前来挑战。
两军对圆,曹休出马喝道:
“黄忠老儿,可敢与我一战!”
黄忠冷笑不语,示意霍峻出阵。
战不数合,曹休佯装不敌,拨马便走。
霍峻依照将令,率军追赶。
行至北山脚下,忽听三声号响,南北两侧伏兵尽出,将汉军团团围住。
曹休在山上观战,正自得意。
忽见四周山头火起,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射入魏军阵中。
原来黄忠早已料到曹休会有此计,反将计就计,设下了反包围。
“中计矣!”
曹休大惊,急令退兵。
但为时已晚。
黄忠亲率精兵从后方杀出,直取曹休本阵。
老将军虽年过甲,却仍能力开三石弓,一连射倒十余魏将。
魏军陷入重围,军心大乱。
张普、薛乔二将拼死保护曹休突围,身中数箭,血染战袍。
此战魏军折损万余,车仗器械尽失。
曹休在残兵护卫下狼狈北逃,一路收集败军,退守永安。
战场上,黄忠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对霍峻叹道:
“兵者,诡道也。”
“然每见生灵涂炭,心中终是不忍。”
霍峻乃笑道:
“老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犹自不忍耶?”
黄忠长声叹道:
“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
老将军收起染血的长刀,沉声道:
“传令三军,厚葬阵亡将士,不论敌我。”
黄忠站在长亭战场的高处,望着山下正在清点战利品的将士。
春风卷起焦土的气息,夹杂着胜利的喜悦。
“禀报将军,此战共缴获战车三百余乘。”
“牛马驴骡五千余头,军械粮草不计其数。”
军需官捧着竹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朱桓按剑笑道:
“曹休此败,算是打光了在永安近十年的积蓄吧?!”
黄忠却神色凝重:
“速传信诸葛丞相,就言荆襄已定,请加速进攻汉中。”
“南北夹击之势已成,此天赐良机也。”
当夜,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向北飞驰而去。
黄忠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对众将道:
“天下大势,或将因此战而变。”
成都,魏王宫中。
曹叡接到战报时,正在与群臣商议边防。
“什么?曹休东南大军竟败于长亭?”
曹叡猛地站起,竹简“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黄权拾起战报,细看后神色大变:
“大王,周鲂既为诈降,则说明齐人早有伐我之心。”
“此前关中齐军动向可疑,恐怕并非是冲着鲜卑人去的。”
“或许此乃齐人假道灭虢之计。”
“说下去!”
曹叡厉声道。
“臣怀疑,所谓征讨鲜卑皆是虚言。”
“诸葛亮真实意图,是要与荆襄军东西呼应,共图我大魏!”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侍中出列奏道:
“若真如此,荆襄军下一步必攻巴东。”
“届时关中齐军再出祁山,我军将腹背受敌。”
曹叡环视群臣:
“诸卿有何良策?”
有人提议:
“可急调曹休将军回守成都……”
“不可!”
黄权立即出声反对,“曹休将军虽败,仍需镇守东南,防黄忠乘胜追击。”
“若调离荆襄前线,恐整个东南防线都将崩溃。”
众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时,一直沉默的谯周缓缓开口:
“大王,眼下唯有急令沓中的邓艾回援汉中。”
曹叡皱眉:
“邓艾正在沓中屯田,且所部不过三万人。”
“如何抵挡诸葛亮近二十万大军?”
黄权插言道:
“邓士载虽年轻,然深通兵法,善用地利。”
“汉中地势险要,若防守得法。”
“足以拖延齐军攻势,蜀道艰险,粮食运送不易。”
“待齐军粮草断绝,则不战自退矣。”
曹叡沉思片刻,终于点头:
“拟诏,命邓艾即日率部驰援汉中,务必守住阳平关!”
……
话分两头,
却说诸葛亮的南征大军,靠着一帮忠志之士的凿山开路,成功穿越了子午谷的险隘。
这条古道蜿蜒于秦岭之中,两侧峭壁如削。
谷底水流湍急,本是兵家险地,丞相却偏要行此奇策。
这一切都是为了瞒天过海,避免与魏军在山道死磕。
因为伐魏比起伐吴其实难度是要高上不少的。
吴国最多就是有一条长江天险,而汉军在李翊的主持下,水军一直不弱。
而且只要过了长江,汉军强大的骑兵部队,便可一马平川,横扫吴地。
但蜀地不同,除了成都平原外,其余地势大多是崇山峻岭。
骑兵根本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并且由于山势险峻,粮草运输也是一个巨大问题。
大军行至半途,诸葛亮坐于四轮车上,远眺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峦。
参军杨仪驱马近前,低声道:
“丞相,子午谷险峻,魏军断难料到我军会从此处进军。”
“只是将士们连日跋涉,已显疲态。”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深邃:
“……威公不必忧虑。”
“汉中太守吕乂为人谨慎,必重兵布防于祁山一线。”
“我军出其不意,直取汉中。”
“则成都震动,两川可图。”
他略作停顿,又道:
“只是先锋人选,需得慎重。”
“此战关系重大,非智勇双全者不能当此重任。”
杨仪道:
“魏延将军倒是屡次请战,说是愿领精兵五千担任先锋。”
诸葛亮微微摇头:
“……文长勇猛,然性子急躁。”
“此次奇袭,需稳中求胜。”
他目光扫过身后将领,“我意已决,命赵云将军为先锋。”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
赵云虽威名赫赫,毕竟年逾七十。
魏延当即谏道:
“……丞相,子龙将军老矣,何不遣年轻将领为先锋?”
诸葛亮羽扇轻抬,止住众人议论:
“我自有道理。”
当夜,
赵云接到军令,即刻至中军帐中。
老将军银髯飘洒,铠甲鲜明,步履依然刚健。
诸葛亮执赵云手道:
“……子龙,此任非比寻常。”
“你率三千精兵,出斜谷直取汉中。”
“吕乂若知是你前来,必生畏惧,此乃攻心之上策。”
赵云慨然道:
“云虽年迈,尚能开三石之弓,舞四十斤银枪。”
“丞相托此重任,敢不效死!”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低声道:
“老将军切记,遇敌不可轻进。”
“我已命邓芝为副将,凡事多与他商议。”
赵云领命而出。
次日清晨,
他点齐兵马,与邓芝并辔而行,直向斜谷进发。
汉中府衙内,吕乂手持军报,面色凝重。
忽有探马飞报:
“诸葛亮大军已出子午谷,直逼汉中!”
“先锋已入斜谷,旗号乃是‘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