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他忽地佝偻下腰背,将脸深深埋入掌心,发出压抑的声音,如同呜咽。
“子砚……二哥……若早听一句劝,何至于此……”
“阿萝……那年元宵灯市,你说要用这些钱买我半日清闲……我并非不愿……”
“这箭镞我藏了三十年,却始终没胆子问一句,你疼不疼啊……”
破碎的词句,艰难地从喉头溢出,带着破碎的哀伤。
-
天光微熹,大雪初霁。
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开启。
水月庵尼众得了皇后娘娘赐下的香烛素斋,被内侍客气地送到宫门外。
众人望着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我佛慈悲,总算平安出来了。”
“师父,我们赶紧回庵吧,弟子再也不想来了。”
“阿弥陀佛,你等也受惊了……走吧。”
两个弟子搀扶着慧明正要上车,一个小尼便惊惶失措地从宫墙转角的阴影里扑了上来。
正是留守庵中的小弟子净心。
“师父……不好了,庵里出事了……”
净心在宫外寒风里蹲守了半宿,冻得灰头土脸,嘴唇发紫,话没说完,眼泪已扑簌簌掉落下来。
“昨儿……昨儿突然来了好多凶神恶煞的官兵,不由分说闯进庵里,把佛堂和禅房翻了个底朝天。东厢……东厢的锦书姑姑、小昭姐姐、如意姐姐她们几个……都被锁链铐上,强行带走了。”
慧明师太脚下一个踉跄,脸色煞白。
“什……什么?官兵搜查庵堂?”
前脚宣召,让她们到宫中做法会。
背后却有醉翁之意。
薛绥目光微闪,周身气息瞬间冰冷。
她扶住慧明师太的胳膊,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师父稍安毋躁。陛下既已放我等出宫,此事便与水月庵无关了。师父先带大家回庵,安抚庵中弟子。锦书她们的事,是弟子自己的事,由弟子自行解决。”
“妙真……”慧明看着她手腕上简单包扎的白布,欲言又止。
她担心薛绥的安危。
又无力改变什么,更帮不上什么忙。
“你万事小心,务必保重。老尼在水月庵烧好炉火,等你回来。”
“弟子自有分寸,师父放心。”
薛绥微微颔首,郑重地行了一礼。
随即,她不再多言,裹紧身上的禅袍,将头上的兜帽压得更低,迎着料峭的晨风,朝着端王府的方向,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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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
薛绥在阶下站定,微微仰头,看着巍峨高耸的轮廓,缓步迈上台阶。
“站住!王府重地,闲人退避。”
守卫厉声呵斥,长戟交叉,寒光闪烁。
薛绥站定,微微抬起下颌,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守卫,声音清冷。
“贫尼水月庵妙真,求见端王殿下。烦请通传。”
守卫不认得她,却知道水月庵妙真是谁。
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你等着。”一人沉声,转身回府。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却仿佛被寒风拉长。
薛绥感觉自己等了很久……
这一扇熟悉的门楣,也比往常更冷……
吱呀!
侧门再次被人打开。
走出来迎接她的,并非王府管家或是旁人,而是面色憔悴、一脸复杂的端王妃薛月沉——
“六妹妹怎么来得这样早?王爷昨夜处理公务到深夜,此刻尚未起身。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先随姐姐去屋里暖和暖和,喝口热茶,有什么事……不如等王爷起身再说?”
她的话语里透露着试探与不安。
显然,她已知晓锦书等人被抓的事,更清楚薛绥此行的目的。
因为有瑞和的事情在先,她心里发虚,觉得自己有把柄被拿捏,此刻定是惶惶不安,恐惧至极……
“多谢王妃,打扰了。”
薛绥声音依旧平淡,合十一礼,跟在薛月沉的身边,单薄而挺直的背影,在覆雪的巍魏府门下,孤绝、凛冽,仿佛一柄即将出鞘饮血的钢刀。
李肇:哪个意难平?
薛绥:我。
李肇:那没事了。
李桓:可……她是来找我的?谁该意难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