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国事即家事
中都留守司的兵马骤然出现,
场面瞬间变得诡异。
有不知真相的将领面露喜色,以为是援军,
还有些背景深厚、对局势略知一二的将领,脸色却愈发难看。
场中的富户们见到留守司兵马大肆冲杀叛军,几乎要欢呼雀跃,
营地中熊熊燃烧的烈火都显得微不足道。
徐增寿望着黑甲骑兵在叛军阵中肆意冲杀、无往不利的模样,
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忌惮。
虽说应天卫的军卒皆是精兵,但相比于中都留守司的精锐,仍有不小差距。
不到半刻钟,蜂拥而至的黑甲骑兵已将叛军杀得丢盔卸甲,
原本整齐的战阵散落开来,
变得各自为战,最多的小队不过百人。
更让徐增寿忌惮的是,这些中都军卒仍在不断切割战场,
从五百人分割到百人,再从百人分割到五十人,
最后待叛军被拆解得只剩三五人时,才毫不费力地将其斩杀,
如同杀鸡屠狗一般。
这种战法既能控制伤亡,又能最大化保证战果!
徐增寿对此再熟悉不过,在北原战场上,
陆大人就曾率领两万军卒用过此法,当时面对的可是北元王庭的中军!
事后他曾问过陆大人,
对方只说是从兵书上所学,却未明说具体出处。
今日再度见到这等战法,徐增寿心中疑窦丛生,
莫不是陆大人来了?
不过很快,徐增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黑甲军卒击溃小半敌军后开始缓缓汇聚,一道人影从军中浮现。
那人身着黑甲,甲边嵌着鎏金云纹,腰间悬着虎头长刀,
高大的身躯透着极强的压迫感!
更关键的是,其头甲上的黑金纹路,毫不意外地印证着来人的身份,一位侯爷!
徐增寿看清的瞬间,便知晓来人是谁,
中都留守司正留守、江夏侯周德兴!
见到他的刹那,徐增寿骤然紧张起来。
中都留守司的嫌疑尚未彻底洗清,甚至在谋害太子一事中,也不能说毫无牵扯。
徐增寿深吸一口气,浑身寒毛倒竖,
来人是敌是友?他暂时无从分辨!
随着周德兴出现,越来越多的叛军认出了他,
原本还有些战力的战阵顷刻溃散,
甚至有人跪地求饶,哭喊着侯爷饶命。
徐增寿拿起万里镜,透过战场望向周德兴,
发现对方也正拿着万里镜观察,
察觉到他的窥探后,周德兴扬了扬手,像是在打招呼。
徐增寿亦抬手回应。
这时,浑身染血的李芳英提着长刀匆匆赶来,声音急促,神情愕然:
“将军,这些人是谁?是援军吗?”
徐增寿摇了摇头:
“领头那人应是江夏侯,至于他们是敌是友,我也说不清。”
“江夏侯?”
李芳英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浑身紧绷。
他虽不知中都留守司的传闻,却敬畏这等头衔,
能担任正留守的,无一不是陛下心腹、德高望重之辈,
在他们这些小辈眼中,如同不可逾越的大山。
徐增寿瞥见他眼中的畏惧,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道:
“快去收拢富户,往南口缓退。
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带人撤离!”
“撤离?”
李芳英一愣:
“将军,这些逆党这般不堪,还能打得过留守司的军队?”
话音未落,李芳英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意识到一种可能,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说话,只望向徐增寿的眸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李芳英攥了攥手中染血的长刀,
转身往营寨狂奔,同时大喊:
“所有人集合!
带上货物与马匹,往后撤!”
刚扑灭大火的富户与军卒听到命令,皆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芳英见状连忙补充:
“刀枪无眼,战事未平,先往后退,莫要拖累军队!”
富户们顿时反应过来。
张老爷一愣,随即对帮着灭火的两名军卒挥手:
“快快快!你们快归队,这里我们自己打理即可,别耽搁战事!”
话虽如此,两名军卒却未离开,
而是拉着马车、扛上行李,二话不说往南口走,还不停催促张老爷带着家眷跟上。
整个营地从先前的肃杀,瞬间变得繁忙。
好在南口战事顺利,在燧发枪的加持下,
来袭的千余叛军很快被斩杀,远没有北口那般激烈。
尽管撤退阵型略显杂乱,
但见富户开始缓缓撤离,徐增寿暗暗松了口气。
他清楚记得陆云逸的嘱托,
就算两千军卒全灭,这些富户也绝不能有失!
徐增寿收起思绪,开始归拢军卒。
他没有解除戒备,仍保持着战时状态,甚至加固了营寨,
只不过提防对象,
已从叛军换成了中都留守司的精锐。
至于能抵挡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经历过方才的厮杀,徐增寿已然认清自己的水平,
并非罕见的名将天才,只是个庸人罢了。
或许凭借家学能暂占上风,
但在周德兴这种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侯爷面前,不堪一击!
想到此处,徐增寿紧握腰间长刀,指缝渗出丝丝血水,眼神却愈发坚定,
就算军阵天赋不足,他也绝非懦夫!
纵使面对江夏侯与中都精锐,
他也敢一战!
时间缓缓流逝,激烈的喊杀声渐渐平息,战场陷入诡异的沉寂。
一边是徐增寿率领的京军严阵以待。
一边是叛军四处躲藏。
还有中都留守司的军卒,斩杀完敌军后静静伫立,望向京军的眼神带着几分怪异。
双方的战马似也察觉到异样,
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噗嗤——”
最后一把长刀自上而下,狠狠砍下最后一名叛军的头颅,场面彻底寂静。
江夏侯周德兴看着被押到身前的两人,神情古怪,带着几分莫名意味: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凤阳地界公然动兵?”
胡子白的邹川桥被军卒按在地上,半张脸满是泥污。
听到这话,他满脸不可思议,震惊地抬起头。
他想不明白,为何留守司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传闻中的同道中人,
为何会突然出手阻拦,甚至从背后偷袭?
一旁,他的儿子邹泽阳面如死灰,手臂已断去一半,脸上横着一道狰狞伤疤,眼中满是暗淡,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不过相较于父亲,他多了几分镇定,
行动前便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如今直面结局,反倒显得从容。
邹泽阳慢慢抬起头,看向江夏侯,颤声问道:
“侯爷,此事乃末将一力为之,与末将家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