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勒住马,喘着粗气。
风里的血腥味更浓,
火把的光映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眼神却比之前更亮。
他摸了摸马槊上的血,
忽然笑了,这虽不是父亲当年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模样,却是属于他自己的姿态。
远处山坳里,邹川桥举着千里镜,看着营中的景象,脸色铁青。
邹泽洋在一旁急道:
“爹,咱们撤吧!这些人早有准备!”
邹川桥狠狠摔碎千里镜,镜片散落一地:
“撤!撤什么撤!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撤?
给我将人都压上去,不成功便成仁!
应天卫带着那么多富户,他们顾得过来?”
邹泽洋呼吸一促,看着混乱的战场,眼中闪过决断,
他也知道此刻撤退最亏!
既得不到京畿权贵支持,也震慑不了朝廷,只会两头挨打。
深吸一口气,他回头对众军卒挥手:
“所有人整军,随我冲锋!”
一刻钟转瞬即逝,战事仍在继续,厮杀声、马蹄声响彻不绝,
燧发枪的砰砰声交织,
如悬在众人头顶的死神镰刀,
每一声枪响都击垮叛军一分士气。
可就在这时,战场的杂乱竟渐渐变得规整,视线尽头,
一队叛军衣甲整齐,手持长刀与长戟,
如移动的城墙般从北侧山口缓缓压来。
月光洒在他们的甲胄上,泛着冷冽寒芒,
每一步都让土路微微震动,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气势凝滞。
徐增寿刚想翻身上马冲锋,一旁的李芳英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将军,不能再冲!
这队是叛军精锐!咱们刚冲散前队,兵力已疲,
再冲出去,营寨无人防守必乱!”
徐增寿的马槊还滴着血,
甲胄上的血渍被夜风一吹泛起冷意。
他望着逼近的叛军,胸口起伏剧烈,
方才冲阵的热血尚未冷却,可李芳英的话却浇灭了他的冲动。
营寨里,富户们被亲卫看管着仍探头探脑,眼中满是恐惧,
盾墙上的军卒大多带伤,正用布条裹伤止血。
“撤回去!”
徐增寿咬了咬牙,勒转马头:
“茅文昊,你带精锐守住寨门,勿让叛军靠近!
巩先之,燧发枪兵集中到北侧,那队长戟手,进入射程便齐射!”
“是!”
茅文昊与巩先之齐声应道。
军卒们有条不紊地退回营寨,刚补好的盾墙再次架起。
徐增寿跳下马,弯腰查看一名受伤亲卫的伤口,箭杆已拔出,布条上浸满鲜血。
“能撑住吗?”
他拍了拍亲卫的肩膀。
亲卫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嘴:
“将军放心,还能再砍两个逆党!”
就在这时,北侧山口突然亮起数十点红光。
巩先之骤然大喊:
“将军!是火箭!”
徐增寿猛地抬头,只见数十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火芒,
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直坠营寨!
“快!挡火箭!”
话音刚落,第一枚火箭便砸在营寨东侧帐篷上,
帆布遇火即燃,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浓烟滚滚而起。
富户们顿时慌乱,有的想冲出帐篷,被亲卫死死拦住:
“别乱!蹲下!躲到马车后面!”
哭嚎声瞬间响起,有人抱头大哭,场面瞬间混乱。
徐增寿快步走到阵前,将长刀往地上一插,声音洪亮:
“都别慌!火箭烧不着马车,躲好便无事!军卒会灭火!”
军卒们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守盾墙,
一拨提水桶、抱沙土冲向着火的帐篷。
叛军的长戟阵借着火箭掩护,缓缓往前推进。
他们将长戟架在盾墙上用力前顶,盾墙被顶得微微后移,甲叶碰撞声不绝于耳。
茅文昊在盾墙后大喊:
“顶住!火枪队准备!”
“嘭嘭嘭!”
燧发枪齐射声再次响起。
前排长戟手应声倒下,后面的叛军立马补上,
队列却丝毫未乱,这队精锐比之前的散兵难对付得多,
即便倒下数人,也无人后退。
徐增寿看着僵持的局面,眉头拧成一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火箭仍在坠落,帐篷烧了不少,
军卒既要防守又要灭火,体力消耗过快,
而叛军源源不断,还不知有多少人,虽有燧发枪杀伤,却始终压着营寨打。
“李芳英,你带三十人,跟我再冲一次!”
徐增寿捡起马槊翻身上马:
“咱们冲出去打乱他们的节奏,给火枪队争取射击机会!”
李芳英未再劝阻,他知道此刻只能主动出击。
三十名亲卫迅速上马,跟着徐增寿往北侧冲去。
马槊划破夜空,徐增寿一马当先,槊尖直接刺穿一个长戟手的喉咙。
亲卫们紧随其后,长刀劈砍,在叛军阵前撕开一道小口。
叛军小旗官见状,立马挥戟指挥:
“围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但下一刻,铅弹钉进他的脑袋,身体猛地一僵,轰然倒地。
可那十几名长戟手仅瞥了一眼,
便继续向徐增寿聚拢!
徐增寿勒马转身,马槊横扫打飞两支长戟,
却仍有一支擦着他小腿划过,甲叶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将军!撤!”
李芳英砍倒一个叛军,催马挡在徐增寿身前:
“再冲就陷进去了!”
徐增寿望向营寨,火枪队趁机又放倒五十多名叛军,火箭密度也小了些。
他咬了咬牙:
“撤!”
三十人且战且退,回到营寨时又少了三人。
其中一名亲卫为掩护徐增寿,被长戟刺穿后背,
马未到营寨,人已没了气息。
徐增寿跳下马,小腿伤口渗出血来,染红裤腿。
他没顾上处理,走到巩先之面前:
“燧发枪弹药还剩多少?”
巩先之抹了把脸上的灰,声音沙哑:
“弹药充足,但夜黑敌众,难以左右战局。”
徐增寿脸色阴沉到极点,猛地抬头看向营寨,
富户们惶恐不安,军卒一半防守、一半照看富户与救火。
若是不管富户,只会引发更大混乱!
他只觉一阵憋屈,若是两千人齐整出战,叛军早该被击溃了!
“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他束手无策时,西侧山道突然传来异样的马蹄声,
不是叛军的杂乱轰鸣,而是整齐划一的“咚咚”声,如鼓点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徐增寿猛地转头,
月光下,一队黑甲骑兵正从叛军身后的山道冲来。
他们甲胄漆黑如墨,连马头都罩着黑铁面甲,
手持长柄马刀,没有喊杀声,只有马刀划破空气的咻咻锐响。
叛军的长戟阵瞬间大乱!
后排叛军刚发现身后的骑兵,
便被马刀劈中后脑,尸体直挺挺倒下。
黑甲骑兵如一道闪电,
从叛军阵后撕开大口子,马刀挥舞间,叛军纷纷倒地,
鲜血溅在黑甲上,竟无半点痕迹。
徐增寿看清这支骑兵,眼中先是茫然,而后瞳孔骤然收缩:
“留守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