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人群纷纷拍手叫好,
看向吏员的眼中满是畅快,
眼见别人在应天商行占便宜,自己却只能干看着,
这种憋屈,外人根本不懂。
“于老!于老!我们只是吏员,不是官啊!
我们是奉命办事,上官说发多少,我们就发多少!”
于继良上前一步,打量着二人,轻哼一声:
“你们户部的事,小老儿这等平头百姓管不着。
但洪武老爷说了,民要告官,你们这些人才会收敛,才会有所忌惮。
不管你们有没有贪,先抓到京府再说。
若是冤枉了你们,小老儿亲自给你们赔礼道歉,
再送你们一套村里的竹制茶具,
若是还不行,我就把我爹抬进城,去你们户部赔罪!”
于继良挥了挥手:
“走,去京府,请京府的大人们断案!”
一行人在大工坊百姓的注视下,押着吏员往京府走去。
没成想,刚到路口,
就碰到了另一拨人,也是押着吏员,浩浩荡荡而来。
定睛一看,竟是上元县赵家村的人。
双方见状,很快合流,队伍愈发浩荡。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
纷纷跟在后面,往京府方向去。
府东街,京府衙门。
衙门外的两尊石狮子,往日里总透着威严,
今日却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得看不见全貌。
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农夫、工匠、学子、女工样样都有,
正是于继良带领的句容县众人,
以及赵家村押着吏员的队伍。
“让让!让让!”
于继良背着布囊,往人群里挤,嗓门洪亮:
“咱们是来告户部吏员的!他们不给兑宝钞,还想中饱私囊!”
“我们也是!”
赵家村的里正赵老栓举起手里的麻绳,
绳头还拴着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吏员:
“这小子说宝钞发完了,转头我就看见他偷偷往怀里塞了两张!”
人群顿时炸开,纷纷往前涌。
京府门口的吏员急得满头大汗,
衙役手里的水火棍挥得像风车,却根本不敢往来人身上招呼,
他们认识这些人,这些都是京府的衣食父母。
自从应天商行主动缴纳商税,
这些村落也开始陆续缴税。
虽数额不多,却比以往强了无数倍!
就在这时,高守穿着一身绯色官袍,戴着乌纱帽,快步走了出来。
他年近五十,面容清癯,眼角皱纹里满是疲惫,
这几日京中不太平,皇党与逆党斗得不可开交,
他这个京府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今早刚到衙门,就听见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不用想也知道又出事了。
他只停顿片刻,便接过铜喇叭大喊:
“都静一静!诸位父老乡亲都静一静!
本府已知晓诸位来意,无非是宝钞兑换之事。
但诸位既押着户部吏员来,总得讲规矩。
先把人放开,有话进堂说。
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别耽搁了应天商行的生意。”
于继良往前一步,抱了抱拳,却没松口:
“高大人,不是我们不讲规矩,是户部太过分!
我们天不亮就来排队,手里拿的都是真金白银,
结果宝钞半个时辰就没了,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我记得去年,这些小崽子还整日嚷嚷着让咱们把银子换成宝钞,今年怎么就变了脸!
您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只能去午门告御状了!”
“对!去午门!”
人群中顿时响起应和声。
高守脸色一黑,不用想也知道是陆云逸的主意,
也只有市易司能差遣动这些村里的大爷。
他心里暗骂,脸上却依旧堆着笑:
“诸位放心,本府定然给你们一个说法。
户部吏员若真有克扣宝钞之事,本府绝不轻饶,必然上奏弹劾户部的大人,
但若只是误会,也得查清楚,
先把人带进堂,咱们一一问话,如何?”
于继良和赵老栓对视一眼,识趣地松了手。
他们只是听令行事,并非真要闹到午门,
真惹恼了朝廷,对村子没好处。
吏员们被松了绑,一个个瘫在地上,
有的抹着汗,有的对着高守连连作揖:
“高大人救我!我们真没克扣宝钞,是衙门发的量本来就少啊!”
高守没理会他们,转身对身后的主事道:
“把人带进去,分开问话,记录口供。
再派人去户部,请右侍郎孔大人前来,
另外,宝钞司提举也一并传唤,就说京府有要事相商。”
“是!”
主事领命,带着官差把吏员押进府内,又派了两名衙役快马赶往户部。
人群见吏员被带走,渐渐散去大半,只剩下于继良、赵老栓等几个里正,以及百十号不愿离开的百姓。
高守站在台阶上,眉头紧皱。
这背后若没有市易司推波助澜,他打死也不信。
陆云逸这是借百姓的手给户部施压,
逼户部增设兑钞点、推进宝钞流通,同时打击逆党!
而他这个京府尹,夹在中间,只能做个和事佬,
既不能得罪百姓,也不能得罪户部,更不能得罪陆云逸。
毕竟,这些人都是财神爷。
“他妈的老夫这个府尹,干得真是憋屈!”
高守暗骂一声。
不多时,主事匆匆走出来,递上一份口供,低声道:
“大人,吏员们都说,户部每日给的宝钞定额确实少,
而且最近几日还在减,说是府库快空了。”
高守接过口供扫了一眼,面露愕然:
“府库空了?应天商行这几日到底卖了多少东西?”
“大人,小人看,应天商行现在一日要补货三次,
这可是以往逢年过节才有的光景。”
高守恍然点头,作为京府尹,
他比谁都清楚应天商行的能耐。
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派人去市易司,给陆大人递个信,
就说京府这边压不住了,请他尽快想办法,
再去户部催一催,让他们抓紧派人过来,再不来人,百姓真要去午门告御状了!”
“是。”
与此同时,户部衙门内。
傅友文坐在公案后,看着手里的文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书楠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罪证,小心翼翼地说:
“大人,熊向文那边很乐意接管宝钞提举的差事。
下午的合议,就能把人换掉。”
傅友文没抬头,只叹了口气:
“换个北人上去,希望能缓解几分局势。
市易司那边还在步步紧逼,
就连民间都有了流言,说咱们户部故意不给百姓兑钞,不让他们去应天商行采买。”
话音刚落,一名吏员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
“大人!京府派人来了,说高大人请孔部堂过去有事相商,
还说还说百姓押着咱们的吏员去告状了!”
“什么?”
傅友文猛地拍案而起,
公案上的笔墨纸砚都震得跳了起来:
“反了!反了!高守是干什么吃的?不会拦着吗?”
赵书楠也有些慌张,连忙道:
“大人,这要是闹大了,陛下怪罪下来,咱们户部可担不起啊!”
傅友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去,让孔天纵抓紧过去,平息民愤!
要不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本章完)